洛尔迦的"哑孩子" ◎金山
洛尔迦的《 哑孩子》
数年前,诗人顾城有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我喜欢西班牙文学,喜欢洛尔迦……他的谣曲写得非常动人,他写哑孩子在露水中寻找他的声音,写得纯美之极。我喜欢洛尔迦,因为他的纯粹。”那时我正在写作我的长篇组诗《金音召悲歌》,其中诸多篇章尝试用民谣体抒写,由此我对这个尚不熟悉的洛尔迦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诗中的安达露西亚,转着风旗的村庄,月亮和沙土,成为我笔下的故乡夏溪、土坯的村子、原木的船只,以及青草、池塘的一种幻梦般的映衬和对应。
我读到了洛尔迦和他的谣曲,那柠檬树林和海水的气息,那为水所伤的“卡西达”谣曲的哀怨音调,引领我去寻找他的“哑孩子”,那个被蟋蟀带走声音的哑孩子。
戴望舒先生译写的洛尔迦的《哑孩子》,就这样默然而憨拙地站到我的面前: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把它带走的是蟋蟀的王。)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我不是要它来说话, 我要把它做个指环。
让我的缄默 戴在他纤小的指头上。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被俘在远处的声音, 穿上了蟋蟀的衣裳。)
一滴水中的孩子,一滴水中的哑孩子。 简单明白,直捷朴素,寥寥数语,就画活了。这样的诗,让我感觉到了繁复、农华之后的返归,喧嚷、狂放的现代风下出奇的平静。
用非文学的语言描画一个哑口的孩子,洛尔迦放弃了他诗意的智慧,把自己吟唱中的人物放回自然,然后用使他周围充满原始气味的技巧赋予他一种童话美。这样的诗句很难称得上热情,但建立在不张扬的静和情绪上,诗歌自有不可卸脱的缠人的力量。
我深深地觉得:洛尔迦没有辜负这个哑口的孩子,以及养育这个孩子的日华月露的田野和村子。
听洛尔迦讲述孩子的故事,使我这些年来对现代诗歌写作的考虑更加明确:诗歌的语言应是在日常的口语中能听到的语言,不动声色的曼声比声嘶力竭的叫喊更具穿透力;语调更加平缓,语言更加平淡,谋篇更加简单,这是诗人成熟写作的自觉。诗篇一旦摒弃了刻意为之的匠气,就显现深刻的大气,焕发神性的光辉。“一首诗有生命的部分是声调”,且重复句型的适时穿插,造成意犹未尽的回环之美,亦增添了诗句的光彩和韵味,作悦于我们的大脑和眼睛和耳朵,以至于让自然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们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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