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碎岁的诗2002)◎碎岁让我一个人无眠 让我一个人无眠 让我一个人 咀嚼 两个人的愁烦 在山林里 想使一个人安睡 需另一个人守住篝火 让我一个人哭泣 让我一个人 哭出 两个人的悲伤 想念大地的云 睁开眼睛 身体就全化为倾泻的泪 让我一个人远走 让我一个人 埋葬 两个人的缘分 被追击的海参 要活命 就要喷出自己的肠子 在镜子里 在镜子里 我看到一个人 “抽烟吗?哥们儿”我打招呼 “不了”他说 我们沉默 突然 他把我摁倒在地 掏出匕首 “心呢?我饥” 他把我的心吃了 走的时候 他说 他还是很饥 茶 在那属于你的年代 绽放 再绽放 张扬 再张扬 青翠无边的茶园中 你是最高贵的公主 我深爱了你 与每个年轻的故事一样 芳香 沁人肺腑 苦涩 则更放纵得超人想象 我记得每一次风把你的气息吹来 我记得每一次光把你的脸颊拂亮 你滴下的露珠 是我一生的珍藏 我们长大了 人们把我们摘下、烘烤、贩卖 此刻 让我们在这杯沸水中 重温旧梦 让那个美丽而感伤的故事 最后一次展开、飞扬 十七岁 十六岁末 我捡了一对翅膀 于是我到天上 飞了一圈 回来已是一年之后 我听到人们议论: 这个孩子没有十七岁 初恋 就是这一片土地,但不是 这一片草。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们看到:冬天疯长的青草 以及,冬天飞舞的蚱蜢 就是这一片天空,但不是 这一场雨。游过太平洋 我依然不懂什么叫水,直到你一滴泪 把太阳打湿 就是这一个歌者,就是这一个听众 唱着唱着,你突然停了 而我,却沿着你的旋律 一直听到最后 冬天的燕子 我的方向 与它们相反 因为我的梦 是晒一晒冬天的太阳 看一看雪 千万年了 我的祖先都在 温暖的南风里飞着 不知道 寒冷中得到温暖的感觉 一辈子花红柳绿 不知道 银色的童话世界 那就让我做第一只 冬天的燕子吧 也许我什么也见不到 也许在第一次寒潮中 我就会死去 但我想 冬天的阳光 会抚摸一下我的尸体 洁白的雪 会轻轻将它覆盖 抽筋 用锥子挑开皮肉 我看见了你 一袭红衣 像一位新娘 这是疼吗 我根本感觉不到 我只觉得你的蠕动 像新娘明媚的笑 再用力一些 把新娘的盖头掀掉 让你记住我看你的 第一眼 你还是被拽断了 血流出来 红红的 像新娘曾经的初潮 秋风中的民工 秋风中的民工 散落在脚手架上 像挂着的几件衣服 一声:上工了 他们就上去 制造大楼,也制造血泪 秋风中的民工 被秋风吹进秋风里 无声无息 坠入大地 未坠下的 继续制造大楼与血泪 秋风中的民工 想着远方的家乡和钱 望着秋风 秋风萧瑟 像是秋风中的民工 吹出来的 活埋 我的家乡 人们从黄土里长出来 在这片黄色的沼泽里 挣扎一辈子 再变成黄土 供别人挣扎 别人再在这片黄色的沼泽里 挣扎一辈子 再变成黄土 再供别人挣扎 我看见 那么多那么深那么软的潭 人们依次陷进去 风卷来一堆堆黄土 盖住他们 还有一些脸孔模糊的人 丢下石头 不知再填进去多少人 才能垫起一只鼻孔 呼吸 隐疾 我的头很沉 我头里有铁 随时可能折断脖子 落地砸出坑来 我不得不双手推着耳朵 帮脖子支撑它 我走在街上 人们纷纷向我行注目礼 我听到有人说这个小孩 像个投降的日本鬼子 我很恼火却腾不出手和他打架 我灰溜溜地向前走着 我也不可能向人们解释: 我头里有铁 很沉,很沉 对视 你歪着头 像是倚在门框上 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歪着 看着我,你的眼睛 不再像要流泪的样子 而像这个世界正在拼命地哭 把泪水流进你的眼睛 你歪着头 我感觉你是倚在我肩上 其实我们隔着两米远 就这样歪着 看着你,我的眼睛 忽而变得空洞 所有我曾看到眼里的 都在拍着翅膀一一飞出 你歪着头 像根放在水碗中的筷子 我们对视着 沉默还在继续 糖 你们说 生活是糖 于是我趴上去 大口大口地吃 现在,我十九岁 我的牙掉光了 给 蒙上眼,与你对视 请你 想象我的眼睛 你知道 这块布是蒙上去的 我生下来的时候 和你一样 约至 火车轧过我的身体 就像当初 你睡在我的身上 我们约定 要让生命鲜花一样怒放 而且 色彩定要是眩目的红 阴天,到哪儿去晒我的被子? 阴天,到哪儿去晒我的被子? 时光得了褥疮 所有的青春都要腐烂 阴天,到哪儿去晒我的被子? 太阳患了阳痿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高潮 我欠我自己一巴掌 我欠我自己一巴掌 能将我的脸打烂的一巴掌 我要在我的手最有力的时候扇出来 我恨不得我的手变成熊掌 我欠我爸妈一个儿子 一个朝气蓬勃的儿子 他们干瘪的身体已刨不出几颗粮食 他们喂我还不如喂头猪 我欠这个世界一张人皮 一件世界上最昂贵的衣服 雨后的黄麻布满褐色斑点 像我用烟头烫出的疤痕 我欠我的生命一次青春 我永远也还不起这笔债 我敢肯定 我死了还要痛苦,还要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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