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沙 ⊙ 伊沙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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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铁获奖访谈录

◎伊沙



伊沙访谈:
指望我写一首真正的坏诗,太难了

后乞:恭喜蝉联“磨铁诗歌奖”,上次你说要一直蝉联,今年果然蝉联了。这种信心来自于哪里?

伊沙:呵呵!首先说明一下:去年这么说,敲了一长串“蝉联蝉联蝉联蝉联蝉联”,有点故意搞笑的意思,主要是为了搅气氛。在磨铁的场子,比较合气场,换别地儿肯定认为我疯了。动机是搞笑,话却是实话,既然我有资格参赛了,此奖又不禁忌甚至鼓励蝉联或多次获奖,那我当然可以以此为目标。至于信心嘛,来自知己知彼。所谓"知己",我自认为我是整个中文诗坛最自觉、专业化程度最高的诗人(无须加之一),自我认知力很强,对自己的错判率相对较低。所谓"知彼",一是我了解潜在的可能的对手,《新世纪诗典》已经连续做了十二年,我肯定是最了解当前中文诗歌生态环境、诗人创作水平的;二是我了解裁判,认为是值得信任的几个人,所以我愿意参与这场游戏,愿赌服输一一好像就是从去年获奖开始,我加大了在磨铁群中的发诗量,就是在技术上保证让你们读到。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时差现象,我去年喊蝉联的时候,今年啥成绩,那时候已经基本决定了,我现在再喊蝉联,明年争取帽子戏法,结果如何?现在已经决定了,所以只有长年极其稳定的创作才能玩得了这项游戏,靠临时起意一时发狠不行,我大概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这个世界值得你在乎的东西不多,这个诗坛值得你在乎的荣誉更少,我绝不是“诗怨”们所说的"什么奖都得"的人,反而是诗坛通们眼中"什么奖都得不上"的人,在此我也再次重审自己面对奖项的原则与态度:不拒奖,但也从不填表申请奖一一诗坛通们自然明白啥意思。

后乞:你为什么写了这么多关于鸟鸣的诗?

伊沙:居住环境改善了,我的诗就是我真实的生活状况的投影,包括环境,2018年以前住在丰镐东路的时候,我在一首诗里写:听到了罕见的鸟鸣,就是当时那个闹市区中的小区的真实生态。2018年搬到航天城以后,鸟鸣变成日常生活的音效之一,心随物动,诗随心走,鸟鸣自然便写得多起来,再往后,诗人写作上的企图便加了进去,譬如穷尽一个题材,譬如从一个词生发出去一一过去我比较讨厌的一些学院趣味,我也拿过来为我所用,只要写得好,包括各种技巧的融于一炉,不少人惊讶地看到一个口语诗人的语言库里竟然有如此丰富的武器库存一一这似乎是一次比较讨人喜欢的写作行动,但又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后乞:你怎么看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起云涌的大量诗歌流派?现在来看,你觉得它们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

伊沙:非常珍贵,价值很高,意义非凡。现在回想起来,在网络时代之前只能这么干,官方刊物是指望不上的,它们不能雪中送炭,只能锦上添花。从质量上说,有些流派水平并不高,有些挂羊头卖狗肉,创作与理论并不相符,有些流派的创立带有极强的功利性,有些是一个人便起个番号,为了参加大展……这些都不必苛求,那是中国现代诗一脸粉刺的青春期,那种自由叛逆的气质、气息、气场更重要,敢想敢抡的文本创造更重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比较运动化;九十年代,相对沉潜些,最后通向1999年世纪末盘峰论争的大碰撞。很幸运,我目睹学习了前一部分,亲身参与推波助澜了后一部分,这是一笔巨大的精神和诗歌财富。没有这份大沉淀,这个小传统,后来走向互联网的中国诗歌也会是只轻飘飘的无头苍蝇。

后乞:近年来,尤其是到了移动网络时代,似乎更少人会提出鲜明的诗歌观念和理论主张了,你觉得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伊沙:网络初期还是有的:下半身、废话、垃圾派、低诗歌……现在确实没有了。我想流派还是文学史上发韧期的现象,网络初期是上世纪90年代向网上的延伸,现在诗歌文本的自足性强了,诗坛的运动态势就低了,既然能够以诗相见,就不必天天喊理论口号了,更何况真正建树理论谈何容易?中国诗歌各流派的理论发言人都没有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诗歌理论家,说明了什么?理论建设可不是一时权宜之计或战略需要,也需要你付出一生,有此潜质的诗人似乎都无意于此。总之,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后乞:你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写诗,直到现在仍然保持活跃的创作,在多年写作生涯中是否有过中断?持续写诗很多年是什么样的体验?会有厌倦诗歌的时候吗?

伊沙:大二大三之间有过一年中断,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在做诗人的预备役阶段到正规军之间该有的一次停歇。我以前多次回顾过:最开始写的青春小语、小清新一类的东西,让我成了一名中学生诗人;进了大学觉得要提升层次了,就开始模仿当时最前卫的朦胧诗,不得要领便瞎写一起,自欺欺人,总算良知未泯、初心犹存,便停了下来;直到一年后忽然顿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从那以后到现在,我一直走得很顺,甚至没有出现过写作自身的危机。不是有人爱用"左手摸右手"来形容老夫老妻间的感觉吗?持续35年的写作就是如此:"左手摸右手",是不那么新鲜了,但手上全是手感,像老茧长在手上,怎么写怎么有,指望我写一首真正的坏诗,太难了。

后乞:你平时读什么书,阅读怎样影响你的诗歌创作?

伊沙:有一年,世界读书日,本城最大的报纸采访我,我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考虑的是写什么书而不是读什么书一一结果被他们用作了大标题。大疫三载中,在我书房里出现了新迹象:为写而读,譬如为写已经出版的《李白》,我读了36本与李白有关的书;为写目前正写的《白居易》,我读了19本与白居易有关的书。阅读对写作的影响有的直接一些,有的是间接的,会在几年后发生作用。如果只是为了写出这两本书,我也许不必读这么多,但我这是借机为即将到来的老年写作加满油,油是必须提前加好的,否则车会被扔在路上。《新诗典》十二年,不少诗人亮相后淡出,不要被人为因素离开者搅乱了,大部分人的淡出是因为途中忘了加油车便跑不动了,创作的漫漫长途就是这么残酷。

后乞:你在《新世纪诗典》上推荐了很多你诗歌课上学生的诗,对年轻诗人的写作,你有什么建议?

伊沙:在《冰献给鹰:伊沙的现代诗写作课》一书自序中,我提及一件事,但又说"恕不公开",我想在这里可以公开披露了:就是这么一届最先享受到中国高校首个现代诗写作课的学生,这么一届大面积品尝到发表以及附加好处的学生,做毕业论文时,对于诗歌来了一个集体零选择一一这意味着什么?我在自序中写了:"清楚地表明他们中无一人想做诗人,我犹如玩了一把冰桶体验。"有点天赋,有点才华,没有选择,没有从业,转眼成空,毛都不剩。我对年轻诗人的写作没有建议。

后乞:你认为诗人在当今这个世界,扮演的是一种怎样的角色?

伊沙:在任何时代,诗人只能扮演诗人的角色。任何妄念,必殃及诗。“盘峰论争”前,知识分子诗人在文章里写:首先是知识分子,其次才是诗人一一这种熟悉的调调儿在意识形态爆米花般膨胀的大疫三载似乎又回来了:首先是公共知识分子,首先是公民,其次才是诗人一一听起来很动听,其实是没有独立、没有自尊、整日想去背靠庞然大物的孱头子。诗人对世界的发声发言只有通过诗歌,到作品为止,在此之外可以闭嘴,在此之外的所作所为都是非诗人所为。

后乞:你觉得诗歌与现实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伊沙:你以现实为本,诗就是现实的镜子;你以诗歌为本,现实不过是诗歌的元素(当然是重要的元素)一一我当然站在后者一方,所以反对现实优越感、反对对现实的机械表现、反对传统现实主义叙事诗冒充后现代主义口语诗。

后乞:当下的汉语诗歌有很多形态,有人坚持修辞化写作,有人强调口语,有象征主义抒情诗,有冷静克制的意象纯诗,有叙事为主的“事实的诗意”,也有“言之无物”的“废话诗”,你认为未来哪种诗歌将更受欢迎?你认为将来还会有完全崭新的诗歌形式出现未来哪种诗歌将更受欢迎?你认为将来还会有完全崭新的诗歌形式出现吗?那可能是一种怎样的诗歌?

伊沙:不是未来谁更受欢迎,而是新世纪以来谁对中国现代诗发展、成熟贡献最大,亲历过这个进程的明眼人自然心中有数。未来不可能出现完全崭新的诗歌形式,因为中国现代诗已经进入成熟期,越成熟创新的空间就越小,突变全新没可能,但是渐变渐新有可能。那是怎样的诗歌?走着瞧。

2022年岁末抱病于长安少陵塬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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