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的期许

在这个园子里我有三件事要做
教书、写作和散步。我不是说除此
之外就无所事事，我是说
所有别的事都由这三件派生
或都指向并最终造就这三件事
正如三个点搞定一个平面
三件事使我获得平衡和完整性
与此对应，一个青春澎湃的孩子
一棵高到三楼的春树和一阵
似暖还寒的风，同样可以搞定我
凭借它们我可以安全度过中年
老之将至，我也将张臂相拥
三件事统一一个人，这不是共识
是我私有的期许：我尚不和谐
时有割据的势力侵袭和动摇着我


人们仍然是幸运的

在花和花的接力中
春天如约而至
它对人间的眷顾细思让人
泪涌。人们如此粗疏
只顾欢欣，从未揣想
一朵花里有多少慈悲
话虽如此，但人们仍然可得
宽恕。人们只需对花
如对镜，热爱自己一样
热爱春天，就可得原谅
花开花落都视为美的教育
就可得救赎


某春夜的安静便签

在玉兰和星子之间孩子们正安静做题
数学和物理会让一些孩子抓狂
但他们看上去也很安静——
春天在他们那里显现为某种
不动声色的禀赋:年轻的思维在奔突
像溪流潜行于时间的密林和岩石
而我的安静几乎全来自一种
无重力阅读，虽然休斯的乌鸦也让我
抓狂。我正耐心读完其中一只
因为找不到通往它所从来的
城堡的通道，我不得不暂时撂下
转而被拉金自嘲为“乏味得
令人窒息”的访谈吸引
如他所言他的确算不上侃侃而谈
但足以让我沉入真正的安静
关于口吃、写作和图书馆员的
职业生涯，拉金足够诚实——
比我所能看到的坊间任何诗人的访谈
还要诚实百倍——在一个春天夜晚
阅读因为隔膜而显艰深的休斯和
诚实的拉金，我混迹于盛开的玉兰和
星子之间，和孩子们一样获得某种幸运
与他们分享一个春夜的安静


白玉兰便签

每一朵白玉兰都配得上一首诗
结果我只为它们拍了张照片
我发现找到一个词比发现一束光困难
写一个语焉不详的句子
何如用镜头记录一个纹理毕现的影像
事实上一朵白玉兰就是春天的
一个有洁癖的词。无论在园中，村外
陇上，或者水边，它都是春天的
纯洁部分。就算如此，有时候不如什么也
不做。一束光在眼睛里是全部
是赋予花以灵魂的神性莅临而
在照片里是所剩的部分，是光的赝品


春日带翊去乡下

带翊去乡下看两个阿太和
油菜花。这在阿太和油菜花
是解了他们寂寞
翊在乡下的春风里雀跃
他认识了乡下的春风
认识了油菜花、豌豆花和蚕豆花
他从油菜花上见证了辛勤的
蜜蜂——书上说的“嗡嗡嗡嗡”
原来是那么香的声音
他对豆耳朵还不感兴趣
却被田间小径上的紫云英和
荠菜花吸引。他蹲着
细细打量这些生命中初遇的
美好事物。他紫紫白白地
掐了两小把春天给阿太
又从阿太手里抱过硕大的卷心菜
奔跑着送到奶奶手里
同时送到奶奶手里的还有
一个奶声奶气的春天


春见及其他

我说的春见
是桌上这颗其貌不扬的
柑橘，是我春天
最喜食的芸香科水果
我不知道丑果为何
偏有一个取自典籍的美名
不过“春天朝见天子”或
“春季出现”用于清凉甘冽的
柑橘的命名都算不虚
词典里同音且美好的词还有——
春茧，用春蚕丝织成的锦袍
春箭，春天的漏箭
（古以铜壶滴漏计时，壶内置箭
刻节，浮于水上）
春尖，女人的手指
春荐，春天以果物祭献祖庙
春减，春色减退（东坡有诗
“絮飞春减不成年”）
在春天，看春景吃春果
查得若干个春词。春事微小如是
却都值得命题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