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和我们


对一个地方的批评
不会遮蔽对那地方的爱，
却会带来一定的麻烦，
无论是永远无法返回佛罗伦萨的但丁，
还是身居其间的我们。

但丁有但丁的麻烦，
我们有我们的，
但它们有一点是相通的，这些麻烦，
对于困扰但丁和我们内心的无尽的渴望，
并非平息，而是唤醒。

所以在那些黑暗如扩散的瓦斯，
总是处于爆炸边缘的夜晚，
我们吹灭星星，
又助其复燃。






河月


在步入一段黑暗的泥土路之前，
我总是习惯性地寻找
那盏用竹竿竖起来的灯。

在灯下，那个卖鸭蛋的老头
用他挚诚的目光散发着
这段河岸，夜晚的寂静。

从他面前经过，就像再尝
一次鸭蛋的新鲜味道，就像
做这寂静的专注的旁听生。

从他面前经过，他头顶
那盏灯就像一轮明亮的河月，
为我接下来的散步定下基调。






凯旋


健身教练一边走，
一边指着健身器材说，
这是锻炼胸肌的，这是锻炼腹肌的，
然后一一为我做了示范。

他说，他会为我量身定做
一套只适合我的健身方案，
保证我能收获健康和美丽的身体，
让我不要怀疑。

其实，我没有不相信。
我只是突然想起在别的地方听过的
另一方案：身体虽然逐渐歪斜，腐旧，
却是一条始终朝上的天梯。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与统一是
都要求我把规定的路程走完。
把规定的路程走完，
就是凯旋。







奇迹贩卖者


我忘不了那个神秘，
信心十足的笑容，
那个书贩子，在东里镇
一条巷子的拐角处。
我记得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
随手丢给我一本书，
我打开它，迅速读了起来，
我看到文字像暴雨往纸上砸去，
但纸张依然平整，崭新，
没有丝毫损伤。
我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
抬头看了看他，而他
依然保持那个神秘，
信心十足的笑容。
在我的催促下，
他终于把那本狄更斯，
那个文字为我显现的第一个奇迹
卖给了我。那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奇迹，
因为当我想再次向他购买时，
他突然消失了，
只留下他奇迹贩卖者的形象，
让我经常往某条巷子，某个拐角
不停地张望。







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领着我上楼梯，下楼梯，
缴费，办各种手续。

她一直在对我说着什么，
而我一直没有听清。

我只知道，要紧紧跟随她，
不然就会迷路。

我只知道，在我走过的地方，
物体正在迅速地分裂，瓦解，

让我一路否定死，否定生。
但我既不能否定生，也不能否定死。

我能做的只是提着一袋药品，
跟在引领我的人后面。

因为心里装着生死，
我没留意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我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面孔，
尽管她不停地回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