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青蛙 ⊙ 长江上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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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想象与现实(诗十首)

◎湖北青蛙



我们的想象与现实(诗十首)
                 




[沙汭集:业余爱好者的黄昏]


又是新的一年,听到一些鸟鸣,一小片云
在城市边缘停歇。蓝色的天空渐渐变灰
直到傍晚太阳才出现,但未安排那种辉煌的
离别仪式。榉树底下仍有榉树的叶子
朴树叶子全部离开后朴树仍旧是朴树。
在随身携带的水壶中,他们倒出东方树叶
融解的药丸或咖啡,他们还是彼此的读者
分手的秘密情人。湖水轻微转动
依次亮灯的公园,带着电流。
咬住嘴唇,攥紧双手,大概半小时三十几分钟
不是珍宝回来了,不是那种伤心的傲慢。
时间,给他们十年二十年时间,让他们去忘怀。
榉树底下仍有榉树的叶子,朴树叶子
全部离开后朴树,仍旧是朴树。



[春天的细雨中]


惊蛰过后某天,漫步到博园路
看到那些灿烂的李树。看到细雨一夜
湿花瓣,那上面还存在着细微的
未滚落的水珠。
我像个流氓一样仔细端详。我确曾
像个流氓一样,来到柏居酒店
而不是派出所登记:钱重藻
男士一名,205房间
即将结束伟大国都的旅行,通过想象
把二八年纪的易安同志带在身边。
回章丘、象山或是青州没什么困难
反正是诗友,正反是爱侣
反正是开花的李树。



[落日黄昏说]


一个中国人五十多岁了,为自己
寻找去公园的理由。
在一棵合欢树下看书,合欢树
已经没什么叶子了。没什么叶子了
但这世上还有阳光和微风。

书上的外国人德里克·沃尔科特
回忆与朋友交恶,但像是纪念。
罗伯特·洛威尔自己有言——
“我们是可怜的过客”
当一个人年老,他不得不准备离开人世。

站在湖边,看到极其庞大的黄昏
极其平静的晚霞,给普通人以慰藉。
我们伟大的生活同伴为我们每个人
每日搭建国家布景
在不安的空气中,在无声的水土里。



[善福精舍记]


整整一个白天(飞阁凌太虚),在净室里打坐
有很多的日子没有登东边的高山了(惊飙触悬槛)
很多的日子不是在东边的高山下消逝就是在
善福寺不见了踪影(太阴布其地)。

无量法师敲着木鱼,山间的蛮云(仰观固不测)
缠绕山巅山巅就像一顶官帽。拜官帽的人上得山来
变成拜佛的人:这是大历十四年活着的百姓(俯视但冥冥)。

有那么一刻,我看到夕照中涂抹我身的金粉(感此穷秋气)
入夜,过多的金子在我心里跳跃(沉郁命友生)。
这真是怪事:自那年写过繁漪诗便留下耀斑与黑点。

我知道如此情状理性层面无法解决(寸心东北驰)
花白胡子的出现,无法通过时间解决(思与一会并)
反对阐释的澧水漂满了不该有的答案(默默阻中情):

无人注视我,我注视着夕照中人世
快活的面孔(诸生时列坐,山水忆同游)。
 


*大历十四年(779)秋,韦应物时在澧上善福精舍闲居。
*诗中多用《善福阁对雨寄李儋幼遐》中句作注。
*诸生时列坐,共爱风满林,《善福精舍示诸生》中句。
*日夕游阙下,山水忆同游,《秋夜南宫寄澧上弟及诸生》中句。



[种云集:巴黎历史的粪便]



有个时期,巴黎老爷们的文明棍常常
拄到马粪——这座城市马粪厚积盈尺以致于
聪明的绅士想到发明机器运力。长安城市
管理者勿须作此考虑:执帚人春天扫花瓣
秋天扫落叶,热爱朝廷和黎元的人发明了粪兜
远谪他乡的官道上也时时有人捡拾牛马粪
他们不像法国人那样,为驭使动物的排泄物发愁。
所以,谢克顿说,“我们有共同的狂喜时刻
一日看尽长安花”。那马蹄轻,自然不带
污秽之物。那都市之花,那一棵棵李树:安详
静止不动。盛开着,盛开着。在它们的世界里

生殖的香气更隆重——全然凝聚于盛开之期。
全然不顾皇都的车水马龙。全然不理会
诗人的轻狂。及至钱重藻
来到一座海边的东方城市,畜力早已退出
中国的大小城市,他读到一句美国诗人的诗:
“后来,法国人和英国人,在北京强暴了
那神圣的花园”。




*美国诗人,指斯坦利·摩斯



[宝盖集:时间又过去几百年]


倏忽间,时间又过去几百年
天上星群和云霞仍像从前一样
大地上,城市上空的月亮
视频中人类演员们在撤退,河流
许多条河流,倒数着过日子。

无数条大路掀开新章节,无数湖泊干涸
无数红花绿树不知岁月漫漶而变成
没有地址的木头。
没有一双手我触摸过,没有怀抱
和甜蜜的果实归属于我。
 
八月的书籍,九月的弦琴
仍旧让学生多情。
橘子柚子铲子罐子在厨房里闹革命——
它们照亮那空屋子和全国性的兄弟情谊
但英雄传奇中缺失了你。
 
可以想见,钱重藻穿过街道时,龚纯常常在场
……未来的每一个词都焊接着一个出口
那潜藏于每个小伙身上的男人约会
应当真的:随着直接和间接的语言发展
终会产生具有崇高形式的磁铁。

十月,十一月悄悄来临,十二月和一月
那潜藏于每个小伙身上的男人约会
我们几百年前,已经经历。



*橘子柚子铲子罐子在厨房里闹革命,读此行请用弹舌音诵读。



[]


在泰州,我首次注意到
单独一只,而后发现它们三五成群。
在荆州长湖众多分岔水面中间
在上海某条河网僻静处,它们双腿突然笔直
——潜入水底。我不太相信它们捕到鱼
而只是为一株秀色可餐的水草。但
这是常识性错误。通常是傍晚
有时也在午休时间,看到它们无间歇觅食
仿佛欲壑难填的胃控制了那小身子。
那小集体中弥漫着什么情绪?那不会飞的
孤单是否能从正确理解中解脱出来?
它们骤然暴发惊惶——扑楞着翅膀
击打水面,四散开去。它们
终又聚到一起,一起看向不速之客——
人类左顾右盼,设法探究点什么生存凭据。
文学家,语言学家和哲学家可能想
出版一本《全感官式爱情逻辑之意义》
而我不太会与人争执,只想去实现
去打量这种涟漪不断的生活,而不争夺
这种生活的外部结果。



[入秋的那几个清晨]


进入八月,夜晚已经不像七月
那么热闹,而且还拥有黎明前的宁静。 
吹着电风扇,倾耳听是不是还有大号知了

和小号油葫芦无缘无故地哀鸣。
多么猛烈的岁月过去了,中年人比任何时候
都扎得更深。那女人的热情,那女人的
单薄,和颤栗在另一人看来 
几乎是一片谦卑的风景,几乎是根深叶茂的

回忆。星星露珠般湿润。天空中大量的云
睡得正沉。情侣们住在如此多的房子里
还没有戴口罩,而双腿已经分开。
蚌埠”两个字等待着早班火车路过
树叶和旗帜等着陌生的风。我们的女主翁
一支胳膊已经进入八月,并且忧伤地
不再回来,然而看上去和七月没有区别
昨晚,她跟他已经说过再见。

小说,第327页。



[在古代的城市里]


 
在古代的城市里少不了住着一位
县太爷。他习惯敲惊堂木
——此地即衙门。四周一般没有非
官方的房子。 
从两头石头狮子蹲守的地方望出去
可见一条官道,更远处
将产生马匹
和驿站。但是近前,你可以看出
挂着酒旗的饭店,典当行,卖膏药
藿香正气丸的铺子。
对面的剧院,哦不,戏台
摆在正前。
还有巨大的树木,单孔桥,商船,驴
和未出阁的二楼小姐。
夏日午后,蝉噪阵阵,古代的城市里
充满各种气味。
刚刚下过暴雨,主簿先生还戴着斗笠
迈方步上青痕台阶。
他突然转过他的国字脸,那么一大把胡子
那么长的髭须——我们晓得
他是城里最大的一名诗人。他的句子
写在亭子里,写在墙上:
读起来节奏极其缓慢,有时极高亢
就是这种节奏,就是这种气度
他远谪他乡,送别朋友
此刻拥有巨大的孤独。



[逢老集:北山记,和纪虎兄]


太阳从窗子里升起来,不一定看得到
它从仙女湖落下去。薄暮时分
在桃花岛遇雨,思想七个姑娘与万千
县城人去了别的地方。思想朋友从吉安
到新余,多转几道弯
月亮才会有计划地出现在我们头顶。
不可设想,拿它去炼钢,不可猜测天地之会
它有点健忘。
偶然的天晴。偶然的细雨。偶然的彩色村。
偶然的北山行。偶然的小众,出现在陈家祠堂
望向窗外——青山茫茫,死者在远处
享受无言的绿石头。五百年的香樟
患佝偻病的长者,当视指指点点的人们为
方外之物。
中国人啊,长着两只黑眼睛,他们的天空是蓝色的。
天空变来变去,最后是蓝色的。
山间的亭子,苔藓也造访它。石坊上的对联
隐藏着一个难以辨识的异乡故事。
久违了,寄望后人的先人。
久违了,心生喜爱的少年之友衰败的门楣。
——步行森林公园,得见北越紫堇,博落回
还亮草,得见见我摔跤的马银花。
流水淙淙,有如阐释。
符合常情的目光,探望深山坚实的苍穹。
小园中,四处是救荒草与窃衣。
纪虎兄,茶叶公司和匆匆下山的你我
已被深锁于时间之中。步阶上
已刻下我们不平的身影。
谁敢说,北山之行是伪造的,听来的诗句
有些虚浮的声音。诗歌的兄弟姐妹
兴致多高啊,一忽儿
在天幕下散尽。
火车上,看着连绵的抚州山丘,线条状的广袤水田
想及临川先生与东坡最后相见的友谊
小荷尖尖角兄
读年衰的放翁同志来信。想及我们匆匆往来
15日,今天已不是前一天。16日
重新变得遥远。我记得我们酒后,我大谈
妄念与忧愁——
我们的名字并不在旅游指南上闪动。
倾心建造的诗泉﹐也不是未来城市的基础。

我们描绘好看的眼睛﹐谁将指出照片上
同期出现的小川和肖老师?
我们只是怀念,早年消逝的荣耀,涌现为诗人的
突如其来的时刻与,闪电。
我们为幸运和不幸运记录。但我们的词句
绝不会变成投毒——
太阳从窗子里升起来,它已经过若干
朋友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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