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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奇特的乒乓球》

一种英国人发明的小小球
被我们打成一个神话，一种国球

在球桌上，抛高，旋转，削切
轻轻的，袭击，灵活如蛇
突然转换，飞扑如一只猛虎、野豹

一个被文革打出的擦边球
我们，一代人的擦边球
诡异，不可捉摸，充满危险

无比正确的绿色伪装
黑白分明的愤怒，自以为是的悲壮
幻觉中的深刻及自我牺牲

一个被文革打出的擦边球
我们，一代人的擦边球
在球桌上空来回，如流星飞驰

我们再一次：抛高，旋转，削切
轻轻的，袭击，灵活如蛇
突然转换，飞扑如一只猛虎、野豹

《人渐老去，也未能成熟清醒》

你是某一个窗口，朝向东南
可以遥望某一棵柏树树枝

柏树在改变，你看它一直保持姿势
每年冰霜都扔一堆冷言冷语

 “路远时光短，秋虫鸣于寒”
一个人忧郁，站在窗口
喉咙深处，就保持讽刺诗的戏谑

过去日子，是翻不动的铁书
走道门外，昨日还如顽童堆叠脚印

今望尽眼前是天涯路
每次茶杯里相逢，又茶杯里话别
人渐老去，也未能清醒成熟

抽屉锁了一本书，挂记每个字的愁
人把头发染黑，也不能拯救白发呼吸？！

《鸟在睡梦之外》

鸟在睡梦外，不会谈论鸟人生
未来的事物，先在未来等着
死亡在时间外守护诸多刚出生的梦

你看不见隐身的神在裸奔
你看见的神，一般没有表情

喜鹊是一只鸟，把喜讯带往另一棵树
看喜鹊的人，则把喜悦留在心中

你拍过照片的花朵，守候枝头
你拍过照片的翠鸟，飞往它的行程

《水底，沉着孤零零的村庄》

那灰亮米饭的香还在鼻孔边吹
小伙伴继续往秋夜搬运稻杆
一匹黄牛背负犁头充当抗击衰老武器
没能抗住流转岁月的变脸
连树根都永逝的柿树，也变树魂？
夜在水里游水，上岸像卖花女唱卖惆怅
我住过庙宇时常来访的黄狗
一定还坚信吠叫声比我读书声美妙？！
一哄四散的村人，不能互相握手
曾经是否都在水里，或眠于涟漪间
在此遥远比利时，我默念
水底，永沉着我居住过名叫廊回的村庄

《我们需要搬动一次机会》

我们需要搬动一次机会
首先搬动今年的九月
你去求个平安符来
盛一碗水，把十一这个日子洗洗

毁灭掉的人可以回家
窗口有月光，能喝一小杯威士忌

把撞击大楼的飞机搬回天空
我们多用点力气
把慈悲一点点搬入死命驾驶者心底
突然来一次转弯
纽约，还它一个自由、平安的纽约
倒塌的钢筋水泥，重返高楼位置

把贫病交加的阿富汗搬离炮火
把炮火搬回英美联军的军火库
至少搬离那些平民百姓
你去把死神叫开，死掉的孩子重新哭啼

我想搬动一次机会没有办法搬动
安南和联合国拿了奖金
一个一百万美元的诺贝尔数字
没有办法搬动西方太阳在东方雪地上打一次桩

你有没有一个窗口看见整个天空
我怎么看见月光的十张脸孔

《也说现代与人》

贫穷的，现代是奢望，经常望梅止渴
富贵的，现代是胸针，经常画蛇添足
魔术，迷幻，大师指点日子
工业烟囱，一柱擎天
城市必定街道，必定商场
必定的关系，钢筋水泥
人与人，不必伪善
一言不合，即撕破脸皮
解决问题，迷信律师收费
做朋友吗？好，讲究利害友谊
今天碰杯撞盏，话说好听的
明天倾扎煎熬，问天良多少一斤？
不落井下石，是天大面子
嘴巴说不信，心底却掂量
哪一个不是疑神疑鬼？
仕途马屁，官商互“利”
人心肉做，肉做的也叫定时炸弹
莫说好意，好意未必不是伺机埋伏？
满街走的，个个红光满面
两手紧抓，一颗心，四面楚歌
健康标准，经常失眠，神经兮兮
纳斯达克，大个儿头脑，发狂发热
两只眼睛，精明锐利，识皇帝新衣
及时雨，制造摇头丸
悬壶济世，二十一世纪，图谱基因胜利
世人盼星星盼月亮，个个严阵以待
盼着把别人改造，造一个不是你的自己

《大海的蓝与波浪的白》

大海的蓝，是不是我们想象的蓝？
波浪的白，是不是我们想象的白？
我想象过一条又一条的海岸线
我们想象，一次又一次上帝降临
勇士们想象了勇士的骨头
骨头又被懦弱者想象过千次万次
终于记起年少的事，我走过打铁铺
听打铁匠说，真理只是一块生铁
找真理的人，必须用火与水不断淬炼
我想问，那鲨鱼是不是大海的蛀牙？
查遍资料，大海不拔蛀牙
我知道成长要拔牙，老了会掉牙
我知道，水知晓大海的秘密
礁石与灯塔，默默遥望，并不说话

《我的灵魂穿一件空荡荡衣服》

晴朗之日，天空穿一件空荡荡衣服
一棵树独在旷野，也穿一件空荡荡衣服
我一个人，站在一群陌生人当中
我们用针线，为我缝制一件空荡荡衣服
我不觉察，把宏伟与空洞吞落肚子
忽见手指尖，有一个她跳芭蕾《天鹅湖》
这个她，仿佛是我思想的一个情人
忽问，墙壁上一根羽毛怎么庆祝飞鸟死去
有历史为我们灵魂缝制一件空荡荡衣服
空荡荡衣服内，哭着一个不能成长的孩子

《记忆如草，在四周生长》

岁月用镰刀割掉记忆旧草
我们又慢慢长出新草
过去日子被一卡车一卡车从眼前拉走

数着记忆一条、两条、三条鱼
一条河的鱼、一条江的鱼
一个大海的鱼
钓到的鱼离开了水，你没有活鱼

日子把盐撒进生活的鱼汤
我把鱼汤端上每日餐桌
我们用喉咙猛吃别人的记忆

活着是记忆，是不死的记忆
是自己身体中最精致的身体
记忆又不爱不恨每个人？！
它就用天空一麻袋
默默地收集你我的假意与真心

《人生不在跑道上》

人生不在跑道上，我们找不到先知
先知们不说一声先走了
先知们丢下脚印都不管了
方向黑掉所有方向，没有东南西北
选择挂历日期，天空不能选择
许多路摆在眼前，有选择或没有选择
问哪儿是村镇？哪儿有老井？
你愿意结伴而行，我或落单孤寂
去东的未必去东，走西的未必走西
大道上有高低，遇小路有平地
从歧路转出大道，至坦途相遇河溪
或走进旅店避雨，也有独在荒郊过夜
你东奔而我西走。没有第二与第一
不会因为名声与锦旗
今日分别，明日相遇，碰到一起的
不说“加油！”，不问，你去往哪里？！

《记忆》

记忆是我生命附加片段的
一个孩童
它随电筒光在黑暗深处
它如天鹅不停地跳跃转动

思想出现一条长影走廊
看到走动许多人影
看到真切的一切又模糊不清

记忆走廊没有屋顶
时代自有细雨落进
没有事物不是湿漉漉的
看到水中天鹅又很干净
唯听座椅发出咯咯笑声

回到黑暗，记忆努力扩大光圈
天鹅寻找街道遥远往景
两边房屋墙壁，星光闪烁不定

记忆孩童似乎疲累
我忽闭了一下眼睛
万事万物回到天鹅黑眼睛
发生过的一切
似乎从没有发生

在我这里
我听自己的声音，漫步从前
回不去，且有回声，朝四处奔散

一个情况
记忆不是大于真实，就是小于真实
记忆的意志
时代黑暗也深藏孩童的眼睛

《它静静地沉思》

头顶的天空，比书桌上书籍接近沉思
夜晚来了，星光遍访整个世界
窗口的灯光，在思考或阅读卢梭
没有人知道，卢梭的困惑如何书写卢梭
我像个小孩，躲在别人书里拆字
一粒沙也感受黑暗，比光亮接近沉思
就不认识眼前这一颗苹果
是被什么人的什么手
把它从什么地方的高枝上摘落
那只摘苹果的手，不一定在沉思
唯此时，苹果端坐书桌，静静地望我
它不发一言，仿佛阅尽生死
仿佛城市广场涌向一座小教堂
比《圣经》接近存在，比文字接近真实

《除了记忆，一切荡然无存》

记忆没有原路可走回过去
有这个清晨，没有另一个清晨
也看不见，另一个夜晚灯光亮起
想象年少的事，也辽远也神秘

看见看不见的一切，离开的都在离开
再一次看见的，并不是看见离开的
你重温的，已经似是而非

那些你爱过的人，与爱过你的人
足迹消逝如空气，同样生活
消失于历史河流的事物，辽远而神秘

这个明亮午后，尴尬如舌头上盐
就我尝试，也不能用脚步
消灭布鲁塞尔附近枫林间一条小路

此隐秘的心，情事渴望在沙漠中挖井
人在渴望中挖掘到什么
你活着。除了记忆，一切荡然无存

《我点燃烟那会并没有吸烟》

我站在窗口点烟，久久地点燃一支烟
我点燃烟那会儿，并没有吸烟
天空落雨，好像落眼泪，即泪雨朦胧
树、房屋、道路、电线都在泪雨中
如非见一辆摩托车飞驰撞入雨中
戴头盔的金亮长发女孩，没有横飞出去
一支烟的记忆很短，至多数分钟
不会有救护车转动蓝色警灯把她运走
之后不会听到她死去的消息
不会有她亲人在教堂把她送入墓地哀恸
一个瞬间，某些事物改变方向
我现在不吸烟，闻到烟味也深感恍惚
念及过去，有雨一直在眼前落
用十五个年头默默承受。那支烟的白色烟灰
没有跌落，烟头上火光早已熄灭

《特异功能》

这一天，我不再四处去找白马
我知道白马好，也不必就去骑白马
这样的经验，感觉很美丽
李白说，有马放马天山去吃草
我想把一件事，做得不像一件事
把一首诗，写得不像一首诗
我走入镜子，反穿一次经验衣服
或站成衣橱，陌生瞬间，灵魂出窍
然后认出，我书柜兄弟肤色
我也读懂，我花草情人的痴心
舞动天空，同骑一匹方块字马背
跃过房间天花板上一小块滞斑
一秒钟后，我们去到银河岸边跑马

《断肠崖边观小龙湫感怀》

水的品质，也是天赋素质
水在水里，找到水的庇护所
水也不被久困于岩石后头
难道水需要你解决水的正确方向？！
善哉！有人白白堆了
诸多著名巨石，以阻激荡水流
关于水的幸与不幸，龙口湖不说话
知情与知趣的，活在勇于奔流
堵不住这七十米落差湍急
拥有一个天空，也即坠空
没有一滴水会违背自由意志
难道去拯救起断肠崖边的落水？！
水有方向往低处淌流
唯人心老想往高处腾挪
甚少人读懂天门峰底溪流
属马的看万马奔腾，属龙则闻群龙怒吼

《朗诵的鈅匙》

我们中的我，一把生死激情的鈅匙
我不咬那些风暴般喉舌音
我的朗诵使一块石头活了？
是我朗诵的诗，使一块石头活了！
草听懂，草就打开笼子走出去
草们，触碰到八九点钟的太阳光
吹一点儿风，草们就开始点头说话了
哦，我朗诵的诗
它是一把能打开崭新天空的鈅匙

《你存在的可能时间》

你诞生在你父母的家                     
出生的情况，哭啼，并不闪亮
随后，穿粗布开裆裤，在左邻右舍门口乱跑

你握有时间，不知还有个很老老头
站你身边微笑，看着你乱跑这一秒钟

苍茫沉浮，你是一条爬虫
人世间，多少人能爬成一条飞龙？！
没有一个人的时间不被命运挖出一个空洞

人活着，容易变成一条丧家狗
孔子做过丧家狗
现在我们说他是圣人

所有时间在一对括弧里
则经常被一群狐狸包围
如果看懂你与天地同在一个宇宙时间
你也有伟大的一秒钟

你是巧遇你自己的那一只蚂蚁
你是巧遇你自己的某一只耳朵

无论如何，都必须善待自己这一秒钟
不必是猎人，也珍爱眼前事物

《你上山下山》

在山顶，离星空很近、很近
近到好象能摘月亮？！又摘不到月亮
说人比山峰高。山顶上草也是
草上也爬着几只蚂蚁，并高歌猛进

白云啊，如棉花团的白云
白云在你脚下荡漾，你的脚
不敢真的伸出去，踩着白云走路

把石头扔出去，你生猛地喊话
峡谷，用另一张嘴传话回来
声音不是你的声音，你以为是
你的声音，你呼喊过，并为此喜悦

从山上下来，你以为像鸟
你没有翅膀可飞，连一只蝴蝶都不是
你慢提脚步，小心翼翼
担心从石梯上摔落；脚心如心在颤抖

察勇气存在一个真实漏洞，漏尽
所有狂妄幻觉；你的魂在山脚坐视

《自己审判》

你不能用闪电的光亮来撕裂自己
我站在发冷的月光里冒热
舌胎在甜里发苦

我想入非非，比犀牛老气
千万次想挤进坚果
使用我的城市、空气及亲戚与朋友

我的房屋。契证、房产证、土地证
房间里空气，我呼吸，床给我睡眠
姿态像充满战斗精神的狗

我与椅子有三米距离
我说，你不是我的
请你出去！我要切割影子！我切割影子

窗户、墙壁、床、桌子、茶碗
纷纷跳舞，遭受魔咒附身
普遍唤醒——“我”背叛我的忧伤

痛恨“我的”信仰背叛我
一条又一条汉界楚河
我背叛“我的”四面楚歌

一次又一次逃，我无处可逃
法海逃入蟹壳，树木无法逃回树果
我瞬间被闪电击中

何以不能看透自己？！我忽然感觉脑门
是灵魂被一枚生锈铁钉
敲进
一寸一寸的疼痛，一次一次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