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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
——纪念卡夫卡

谁召唤我来的？不知道
不能说出恶梦时代的地名
一个巨大旋涡城市
华丽霓虹灯，车流人流如梭
高楼大厦缝隙，一条狭窄
走道，走进去，如至煤井深度
我以假笑遮蔽尴尬处境

其中某个房间，摆满了
各种丢失情趣的家具
墙壁飘满各种付款单
如抗议传单或示威的
小彩旗，如社会正义落叶
一张张枯干小脸，瞪着
监督官野猫般眼珠子------
我的基本情况，我如实描写

诅咒自己，并获取安心
在猎狗与枪口对准下
并不老实的家伙，我抽烟酗酒
脸红耳赤争辩，爱说点大话
吸食大麻的社会福利公贼
应该让暴风雨赶出家门
被赶到街头垃圾站附近
像一条流浪狗，我吃你们剩下的
薯条与油炸鸡------

你卸掉我自行车扶手
独自考验玩杂技的艺术
原谅自己，没有自己
变成打哑语的甲壳虫
从卡夫卡生前开始变形
缩小成很细小东西
没有地盘，寄居细小缝隙
又想给尊严租一间房子

三寸光芒，忠诚被反锁
质疑问号被冰冻
人制订国际标准我遵守
减少消费，努力工作
苦恼与诉说，没有谁同情
多条泥腿，准备被驱逐

宽阔空洞化，记忆死掉
剩下谣言改编传说
一支针筒抽掉盐水的针
生活没有盐水。关爱并无效用
我被历史免除荣誉机会
身上不能更改缺陷
带着歪嘴、独眼、短脚、长手
心甘情愿，投身命运寄宿

掌握能把哭也变笑的技术
一只不合时宜的爬虫
随时把天赋发挥淋漓尽致
孤独是我耳朵与眼睛
沉默在耳朵与眼睛里吼叫
忍受丢失锁匙，及失魂落魄
烧滚一壶古老美德开水

聆听清脆而伟大的召唤
我聆听！愿意聆听！
需要爬很久才爬到这里
需要爬很久才能爬回去
爬回赖以生存的缝隙
我聆听！最最愿意聆听！
我想聆听清脆而伟大的召唤

《两个傍晚都埋在雪里》

二十年前傍晚，并置在二十年后傍晚
此时还埋在雪里
造一个插红萝卜鼻子的雪人
像自己坚守那盏傍晚路灯
是把脚伸入被窝才暖和就把脚拔出被窝
连梦都没想好怎么做呢？
是情竇初开才看了心仪女孩一眼
刚想把一块石头变鸽子到梦里飞一会
想到山脚县城买一粒春天被冬天压制的土豆
我在假设自己未降生
只前来把人世情况打听清楚
担心遭遇突变被填充到老虎或老鼠笼子队伍
我预先把老虎钳藏好以剪开笼子
刚想好应对人生尴尬办法不必太在意形象
何必因倒霉与愚笨就红脸孔
我压根没想从别人那里获取好处
尽量减少浪费时间与可笑得意
诸如此类------一切皆是原来样子
二十年后这个傍晚如二十年前那个傍晚
埋在雪里。雪花纷飞
雪在地面堆积超七十公分
路灯下，雪人脸上是红萝卜鼻子
写这首诗，我一直把两个傍晚握在手里

《时间扔下没有内容的炸弹》

命运拿一只空碗给你
是随便拿的
你可怎么办？
你得自己往空碗里发芽

时间随便往你身上扔炸弹
就扔些没有内容的炸弹
轰隆！轰隆！
把生活炸成了难存活的碎片

地狱准备了许多角落
没有白纸黑字的法令
且用十字架围困你
你又得在空碗里耐心跌打？！

洁白的心儿，你还是
不知道自己心洁白的好
瞧那路上行人
我们是被惊飞的鸽子惊吓了

《记忆的距离》

过去那个影子已走很远
过去那个你已走很远
我走很远，也找不回这些

找不回熄灭的青春烟头
丢弃在知晓的街道也没有踪迹
没有法则让我追回过去

向镜子交出岁月不见了
向你的微笑告别也如生死
记忆还是路灯雨中你等候的距离

《偶尔想起那次相遇》

你回头看一眼，她也回头看一眼
没说一句话，只会心一笑
她越水池而去，你也越水池而去
天底下的事物，又各自安心

山一程，水一程，月光一程，风雨一程
你与她，再没有相遇
不知她生活如何，婚事如何
某个雨天会否也靠窗想起你

一切如梦，无迹可寻，或伸手一握
直到老了，遥对午后屋前门口
那树拖长阳光的影子，偶尔
想起那次相遇，只有淡淡一声叹息

《在海滩写名字》

用什么也不能留住天边落日
用荷马与莎士比亚璀璨的名声也不能
这时沙子像金子，很快就不像金子
像金子的名声，也很快没有金子
没有幸福能被我们用一生占据
用树枝在海滩写名字，不能得什么
名字也不发光，一会就被海水冲洗掉
我们还有多少剩余时间
可以不断喂养前仆后继的岁月波涛？！
默默遥望，海鸥随意翻飞
不过因为每日温饱
落日余晖尽，天边涂抹幽静暗色
随后有月光，也似冰霜摔落满地碎银
头顶星光还虚弱，我们须牵手抵御寒意

《月光是今夜的月光》

小时候种过南瓜
记忆挤满南瓜的经验
长大后看月亮就说像南瓜

碰见过有偷南瓜的人
不担心别人会偷月亮
想偷月亮的人偷不了

郊外树林是前人留下的
天空月亮是前人看过的
月光不是
月光是今夜的月光

月光看得见，月光钩不着
我与月光一起经过今夜
今夜是幸福的
也能偷点月光明天去过愚人节？！

《黄山游吟》

爬过一千八百多米后，坐落一处悬崖
想做一次仙人晒靴，问哪个谁？
别做猴子观海，把这盘棋挪活，我与你
各着一子试试，不亦乐乎？！

螯鱼背上，听松涛闲话，想偷谁一只耳朵
好和霞客对话，恍惚里，石头并不搭理
人如银河星火，不愁是温柔山色
风来，满山草走动，我好奇它无足迹

​许多年后，偶尔想起，自己不真懂黄山
这部天书还在黄山，不能被偷走
清凉亭上，看艰辛日出，我也等过
就不知道，爬过黄山，几人把黄山读懂过

《想象力中内心的孩子》


皮肉之苦痛都开过花
你把经验用尽
不能坚持下去
韧性会断一根筋的
你没有预期经验可采用
想象力中内心的孩子
不妨调皮一下
把你眼珠拿出来
用弹弓弹上高空
十万里一个筋斗云
想象它就一个想象
不要紧的
很快会回来
你体验一下高瞻远瞩

《用十天忧郁把一生忧郁过完》

用十天忧郁，把一生的忧郁过完
用第十一天的阳光开始生活
喜欢的废话，说给被窝听
有月亮的夜晚，听月光诉说心事
跑进暴风雨夜，抢救一张白纸
用尖嘴锄，挖一个梦里宝藏
雪夜嗅着雪，把火柴一根一根划亮
请原谅，我不相信伟大而固定的人生
推掉约定，推掉按部就班考试
独摇着白木船，去大海深处找淡水
死了葬在海底，活着带回奇异与历险

《我的眼睛，是宇宙两口深井》

我的眼睛，是宇宙两口深井
每天打水，在自己深井里打水
活在欲望和意志的奶罩中
我的手脚，会否长成宇宙树林？

宇宙到底多深？我不知道
我知道人两只眼睛很深
打水是我使命，我必须完成
四十岁后，我就这么决定

感受别人的爱，也感受经历苦难
纷纷人事重逢由水汇聚的镜面
提取一桶又一桶，水也不增不减
人如白纸黑字，纷纷进入试卷

不是我的某个我，站在深井边缘
宇宙的道理，简单又不简单
一粒沙一个宇宙，眼睛是两口深井
仰望星空，打捞自己的悲凉，喝着悲凉

《在白天与黑暗相逢》

等待十年，十年都在梦内，他在梦外
他等待一个梦里的人
他想他们手挽手，说一起去革命！
白天太白了，我们想到黑暗去流浪！

我不是永恒的秒，也看不了听
永恒的秒不把它身体暴露给我
但我活在永恒的一秒钟
没有根的我们就是我为什么不想暴露？！

所有白天都到黑暗里相逢
它们围绕火堆庆祝黑暗生日
狂欢，愿意与毒蛇起舞
好！愿意把灵魂们彻底打倒！

黎明的眼睛，不比黎明醒更早
看到东方的黎明
我从来只会使用一种觉醒
慢慢拥有一块石头被敲裂后的觉醒

《你只把一个身影留给我》

你一个人走过我睡梦最深的部位
只把一个人的身影，留给我
脚印消失后，没有留下一句话
你走了，像手松开，手中鸟儿飞走
我把自己与你的身影，关进鸟笼
像一个盲人，冒黑暗坐在缓慢心跳里

《路仰天躺着，想不起距离》

靠着窗口，我读手头这本书
就翻不到另外一本书的内容
我去走路，走脚下这条路
我就看不到另外一条路的风景

问苹果结在香蕉树上是不是苹果？
回望足迹，随路行远而消失
回家时，我可乘坐种种交通工具
时隔一层玻璃，游览窗外景色

没有哪种神秘比未来隐藏更深
我睡觉，与路一样仰天躺着
我不清楚，我与路有多远距离
我也不清楚，我与梦有多远距离

《也算花样跳水》

第一个特写：一只野狼眼睛
第二个特写：一根莲藕胳膊
第三个特写：一条骆驼毛腿
被看到的难度三分，实际在八分以上

面对无水情况，如何使用正确姿势
一辈子花样年华，只跳这一次
跳不到水里，是否也变一条鱼
一连串美妙动作，最终将面临危机

如是命定的不该选择
希望你们不要吝啬掌声
或许，我看到一个特殊情况
渴望眼睛，看到一片辽阔海域

如今年轻的心，不能被悲剧感动
遥对远山青翠，尽疑惑不鸣
坐在观众席上，我观摩自己跳水
傍边有人，连续磕着乌黑瓜子剥离声

《题一张无名肖像旧照片》

历史搬家，命运也跟随它搬家
时代框框搬不了，已经框掉无数生命

一个方框，框一张黑白照片
浓眉、黑眼睛，挺直鼻梁像真理
框着他的纯朴与狂热

不能做把炸药投入敌人碉堡的旗手
做了空心革命旗手？！
薄薄嘴唇，隐藏反叛讥讽
勇也还羞，拿石头砸过庙宇？

帽上没有红星，心里有吗？
军衣褪去绿色，黄皮肤与黑眼睛呢？
追逐广阔天地，放火烧掉了课本

风气转移脚步，旧照片被踩无数脚印
黑的白脚印，白的黑脚印
旧里泛黄地方，岁月已模糊不清

我随手捡起一堆胡猜乱想
他如今是拼读学位，还是买卖商品
或感染B型肝炎，或一命呜乎

无论如何解说，他曾经有名有姓
无论死去还是活着，他曾经有过一生

《三人所看的古堡》

通过盘梯上下进出的是人
通过盘梯上下进出的是日子
用古堡来维修历史，被推回到十四世纪
我们与历史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我参观古堡，从盘梯上到三楼
看刀剑高挂墙壁，如思想生锈，装满脑子
看断头台，割断思想，一个崇高位置
看惩罚刑具，生死儿童玩具
还有地窖尸骨，一枚枚飘不起的反叛旗帜
看这些例子
我们回家写历史

你参观古堡说发现一只闹钟
古堡上足发条
用千年旧事触发今日心思
触动集会游行示威选举新闻网络自由虚拟对比
触动人生黑发多生白发
不断衍生时代的眼睛鼻子耳朵牙齿
触动旅游教育金钱游戏等诸多大数据

她来了不参观古堡，只看
门口坐满放学等电车回家的孩子
耳朵堵塞耳机，听摇滚乐
心想《铁达尼号》首映礼
票价已被黄牛们推高到高度民主
同样是十四世纪奴役
警察们回家休息

我们三个人参观古堡
参观后古堡不增不减
参观不改变砖块石头木架泥土性质
不改变明天后天日出及许多正发生的事
参观的人上下进出古堡
肯定不止我等三人的三份心思
但没有人愿意复活十四世纪黑暗
从上到下的人
从进到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