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给自己写信的人◎淳本第一封信,给自己 这四十八年,写了一堆流芳百世的诗 生了一个草木皆兵的孩子 习得一副残躯。还动不动就被人笑作矫情 想到我很快离世,这些把柄 有和没有,都无所谓了 我坐在夜色中,看着天下被他们一一瓜分 指着地图说:那里,是我曾经的郢都。 爱人以为我疯了,看我的眼神像世上的每一个人 诗歌也是这样,只存在于我之中 别人看见的,无非只是幌子和白纸。 从此,那些写诗的同类,我都当作异类 他们一直流离在人间,像白云苍狗 我居然把这句当作骂人的话来读 后来,我改写信 将所经历的春秋战国,太平盛世 都堆放在另外的空间里 看着电波颤抖一下 这一生,就赶往世界的另一端 再颤抖一下,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嗯 每个人都是这样 过去了,又回来 过去了,又,又回来 中间的,是你砸开的部分。 过去的五月 她喝了口初夏的风 再也想不起太阳落山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她蜷缩在屋子里,做了一个月的草履虫 还不断自残,断腕 朝虚空发脾气 没想到,居然引火烧身 将自己的胃,点着了 她自言自语,那就做鬼吧 没想到,这众多心醉神迷的日子 她将一截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又被关进一个更俗气的故事里面 四野枯寂,她嗷嗷叫着,叫着 那些菩萨心肠的神仙怎会想到 一只落魄的野兽,偶尔也会露出狰狞的一面 六月的火 一入六月,天光好似有了另外的注脚 地球也发起了高烧 我一会儿拿出自己的胃 一会儿,拿出咽喉,来做实验 专家们又在网络上展开口水战 说地球体温上升,人类离灭绝还有不到二十亿年 我便盘算剩下的二十亿年,该怎样度过? 毕竟我越来越老了,有颗越来越硬的心肠 他们说:烧光杀光抢光 我说:把戏把戏把戏 那些被虫洞吞噬的不明人生 那些打破了时间定义,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的机器 总是这样匆匆忙忙 仿佛活着,就一定要做布偶 做波浪 后来,我老得不愿思考,到慢慢忘了他们 爱因斯坦,薜定谔 老子庄子,孔夫子 土地,房产,金钱和理想 像一场迟来的大雨,都没能淋透我。 现在,我只关心瓜田李下 男人,女人 关心诗歌,哑谜,说不完的宇宙无边 关心爱人一句气话 便要去山中,做一个遗世的神仙。 半夏 她胸前的两个太阳 已成落日 挂在树梢上,没有半点声息 夏天来了,河水肿涨 野草在岸边被挤压 被撞碎,被重重的摔在大地上 她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疼痛 每当问起自己,便笑笑说: “上帝还未操刀, 人类已经死去。” 夜半歌声 我好像来回走了若干次 又冲着外面说了些什么 窗外那个女人,鬼声鬼气的 整整唱了半宿 我手中那把刀,终于“嗖”地飞了出去 刚刚刺中她的喉咙 留下了半截长长的绿袖子 当 当人们说到杀鸡取卵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他们指着远方、天空、大地 说杀杀杀 此时,词语不只是道具 还是飞沙走石 是唾沫,但不是梅雨 这个季节,河水猛涨 吞掉的房舍,桥梁 畜生,鸟兽 和人类也没什么关系。 我 昨夜,我好像在说我是只猛虎 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斑纹 当然,也可能是只兔子 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或者我就是颗汉字,生成一副天真的样子 我所拜谒的古人 都对我说:却步,却步 我啊,胆小,羞涩,心上有一把刀 见你总会埋下头去,像那年在山中一样 又会被留在外面的尾巴所出卖 风 起于青萍 我们看到的仅是微末 它面对悬崖,心中的恨并不是突然的 它累积长大的过程, 是隐于你们的眼睛之下的每一个慢动作 是世上罕见的修辞。 昨天 我们驱车偏离了正道 从一场大雾走进另一场大雾 那时,天空正把柔软的身体压在大地上 大地正不断生出新的云朵 仿佛一场巨大的媾和(苟合) 我们是刚刚造出的人类 于是便忍不住拉了拉手。 梦想小镇 我造的第一栋房子,叫海螺屋 我以为能听到大海,从遥远的地方呜呜而来 过了若干年, 我只能将其命名为:好看的装饰物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胖子,他戴着安全帽 匆忙地走在大路上 他的孩子在身后,呼喊着什么 声音好像已被我屏蔽 落在地上,全是湿答答的泥土 我走过邮局,里面空无一人 送信的人从去年就没有回来 我绑着粗黑的辫子,穿着长长的花布裙 从人家的屋檐下经过,才知道 所有的布景,都是为我准备的 青石路上的青石,中药铺里的中药 天空中的空 人间的落花,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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