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西(组诗) ◎韩博
乌兰巴托之后
睡眠可不像乳房,随手 就能把握,我梦见我 又失眠,还丢失了 乳峰们的地址。
在新西伯利亚, 向西,太阳比飞机 总是快一步,他抢先 合上湖泊那些睡不着的
眼神。我梦见我沉入湖心, 《婚姻场景》离开毯子,独自 寻找水面。飞行已经死亡,
机舱却继续向前,掠过博格曼 发现的阴影,向爱情以西,挺进! 在乌拉尔山顶,看哪,阴茎梦着方舟。
2002/5/26 北京—哥本哈根 2002/7/5 上海
纽哈温河边
雨来了。酒来了。 上岸避雨的鱼来了。 她被扔进浴缸,安徒生 来了,她说,好吧,请。
写,或,做。茶来了。但 写只是去雨里避雨,而 做,却是忽略呼喊, 忽略跳楼的雨水。
好吧,我来了,我忽略 鱼汤间泡淡的时差, 甜点来时,我留下。
清洁垃圾,或者上街 赞美东方,在字里, 我复述美人。醉来了。
2002/5/26 哥本哈根 2002/7/7 上海
海边铁路
二十年后,仍是下午。 哭的人笑,笑的人 想起花开和磕药。
铁路在上,却看不见 大海,公路被绿树夹紧的小路 分开,推车登山的人 也推着方便的哲学。
这是周末,藏进山里的 小院,晾干了树荫下的日影。 火车一闪而过,有人下车, 有人回到等待与静寂。
她来,带上两天,然后 她走,揣去二十年。 他闭起眼睛,但花看见。
2002/5/27 瑞典Helsingborg 2002/7/8 上海
林间公路
最初。最初只是 沉,只是暗,只是乌云 摔向松林和桦木。
接着。麋鹿出现, 在雨前,它穿过指示牌上 留给迷路的部分:一条 隐身的飞机跑道。
绿。睡着的三分钟,我 绿了,直到发黑,我以为 天黑就能进入牡丹江。
但。别碰它。在低空, 我收起家的影子,想把它 埋进洞里,但,衣柜 太小,冰箱又太冷。
2002/5/28 瑞典Vaxjo 2002/7/9 上海
极昼轮回小镇
夜晚被忘得太干净。 外国人观光,以为骑着 月光自行车,回到旅馆 才发现怀里抱着电视。
闭上眼睛也看不到黑暗。 墓地里的人,每逢夏天醒来, 眺望在外过夜的火车站。
乌鸦翻捡垃圾,喜鹊背起手 踱回警察局花园。大湖边, 晨跑的亚洲人忽然站住,她 在难民身份里停顿了片刻。
说:教堂。说:牛排…… 她继续向前,雨越下越白, 看起来一切都有点曝光过度。
2002/5/29 瑞典Vaxjo 2002/7/11 上海
那里在哪里
那里,旧城藏着 罗马,山腰却是 布达拉宫,每一条 街上,都埋伏大海。
日本人来过, 索马里人来过, 阿拉伯人也来过。
孩子,却不知 谁的,今天毕业, 他掀起她湿透的性。
皮肤的祖国在卡车上 游行,毕业生却躲进 喷水池,她腰间 藏着另一个瑞典。
2002/5/29 斯德哥尔摩 2002/7/25 上海
阳台上
我放下杂志,她 放下犹豫:接吻。 不去接另一个电话。
我打开电视,她 打开房门,人散了, 闷还在,又一个长夜。
我只是看见,她 躺着的时候也走向 诺贝尔公园,她留在 草尖上,抽烟,晒太阳。
一扇窗子隔着一条小街 隔着一座公寓,亚洲 隔着她,她和自我 还隔着一道裙子。
2002/5/30 斯德哥尔摩 2002/7/27 上海
向海而过
谁爱谁,又是什么 把谁和谁分开?海水 变亮,又忽然沉入
更深的海水。这一夜 海鸥抱着天鹅,消夏海岛 抱着栎树。发抖又发烫。
相爱就是请客吃饭。 爬上甲板,向海的人 一边拍照,一边为旅程 升起外国话的帷幕。
鱼子酱,还是几块焖肉? 爱谁谁。谁不知道谁—— 屁股点上美人痣,舌底 压着房中术。做官。发财。
2002/5/31 斯德哥尔摩—赫尔辛基 MARIELLA号 2002/7/28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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