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短跑》 ◎陈先发
《翠鸟》
池塘里,
荷叶正在烂掉。
但上面的鸟儿还没有烂掉――
它长出了更加璀璨的脸。
时而平白无故地
怪笑一下。
时而递给我一个杯子,
又来抢这只杯子,剥去我手心的玻璃。
我们差不多同时
看见了彼此。却从未同时忘掉。
如今有更多容器供我回忆,
复制老一辈人的戒心。
还有许多自我。
有许多平衡。
哦,这里有多么璀璨,多么忠实的脸。
让母亲在晚饭中煮熟更远的亭子。
而我们相互的折磨将坚持到第二天早晨。
2008年9月
《同类》
早上起床,看见树梢上
某个东西正在远去。
朝它深深鞠了一躬―――
不管它是什么,
我必须认之为同类。
我记得一些事,为一、两件小事活着
又时时避开它们
这才有踝骨中的誓言,
满桌子,对抗的经卷。
树梢淡出淡入,
从未中断过对我们的记录。
他们说些什么,我却
全然不顾了―――
昨夜湖边,众人哭喊着
“周琪,周琪”:
等着尸体从水底浮上来。
早上,湖水还在。
警察和隐士还在。
“周琪”是谁,是我的同类?
或许不是。如果她不浮上来
我将度过这一日。
树梢下不可更改的荫凉
正该如此地,不为人所觉
2008年8月
《两次短跑》
几年前,当我读到乔治·巴塔耶,
我随即坐立不安。
一下午我牢牢地抓着椅背。
“下肢的鱼腥味”,“对立”:瞧瞧巴大爷爱用的这些词。
瞧瞧我这人间的多余之物。
脱胎换骨是不必了。
也不必玩新的色情。
这些年我被不相干的事物养活着。
――-我的偶然加上她的偶然,
这相见叫人痛苦。
就像15岁第一次读到李商隐。在小喷水池边,
我全身的器官微微发烫。
有人在喊我。我几乎答不出声来―――
我一口气跑到那堵
不可解释的断墙下。
200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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