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心 ◎宋尾
《混合体》
注视蓝色的药瓶:软塑,可怜虫的面孔 藏在里面。当然,轻轻摇晃它 四周浮满颗粒,贴住眼睛。 或者根本就没有这瓶子,看看 我,住在神经布满的房子里 成了自己的药品。
给自己一个标签,待在药棉中央 闻那些清凉的气味:秋天的光头 使我有去触摸的欲望。
什么念头促使我跑向朋友? 我一个劲的喝酒,凌晨 一群鸭子挣扎着游出胸腔。
反复,听一首歌;反复,回家。 对人群的厌倦象安魂曲 让我害怕。一个人发抖的时候 身后总站着某些表面若无其事 内心焦虑的贼。
始终要离开这软木塞的天,天呐 你那么轻!到底是谁将你 轻轻掀开?黑暗中,目睹一切的 还有谁?
不会再有了,是谁在隐蔽处 窥视:黎明举起左手因为它右手 比较酸痛?穿过沉默的精灵 我学着将自己慢慢摇晃。
《勇敢的心》
在这里它攥紧了三双手从空气的厅堂 慢慢趋伸;它们执着使空气有复杂的 快感:森林,岩石,演说。
我向她演示某种趋于简单的技巧直到 目光里串满女巫的嘶哑;晦涩。
柳木桌移动与感情无关;它并不理会 你与城市的角度分成几何;它静静流 就象难忍的晚上。
我们留在原地,默默释发窗口向外延伸 的马匹与鸟群;黎明时钟声会惊醒一切 常春藤一直向西,生物们匍匐,静听吧:
渐渐灰黑的迹象, 是什么将他或她还原。
《你的名字》
亨伯特在开篇演示的那些正是我要描述的, 当然,跟他恰好相反:请你用舌头轻抵下唇 然后轻轻吐出那个名字;轻声,平声,上声。
它们在排列的时候谨然有序: 名词,名词,动词;音节:二声,一声,四声。
我不否认自己在迷恋,我将它们穿插就如扑克 那样翻洗。我把星星与它们混合;还有石子,那些 孱弱的身体。你们在一起就是重量,我想; 我能继续同一件事。
这样的晚上,在苍穹下微微地抗拒来自 地平线的勾引,我洗手,开始变得细致稳定 夜色在手下不再激动。
我翻洗,穿插,凭空自己的想象; 我矛盾,咳嗽,收缩腹部的火光; 最后,我把这些收回—— 庞大,细微,注定被不停付出的 这个名字。
《自渎》
不用谁来教我该这样或那样; 现在轮到我教训自己的时刻。 这样的时刻终于向前挪,一步;两步? 把心取出使劲搽洗: 象你轻轻说出泡泡时, 秋天破了。
豹子终于露出婴儿的微笑; 我们对危险的看法如此相同。 我们对恃:代价是良心的柔软。
于是我伸出左手打我右脸; 他迎上年轻的左脸,我递过去 冲动的右手。我们是如此亲密 如此盲目;我们送上了城与年。
我们相似;我们是镜子 映出各自的裸露。我们居住 在锯片的对面;这似是而非的疯狂 磨与擦;高与低;轻与重;生与死。
我卸开神经,血管噙着刀片; 你割开手指,我在里面哼着曲子; 把我们全打开,取走深邃的那些; 留下的二三事构成完整: 就象不可能的完美 勉强与这冬天小声附和。
《白痴》
他的手指习惯性弯曲; 他嘟哝着向一旁流去; 他经过的城市变成甲克虫 爬来爬去。
没人猜测他想干什么; 没人知道他随下水道奔涌的念头; 当他提着裤子站在卫生间门口。
他的梦实在简单; 他被驱赶,被指引; 他住在小房间,盛着畏惧,屈辱。 他也能看见月亮吗。
他的眼睛是透明: 当满大街横冲直闯; 他咧嘴哭了。
他的回忆是白色; 他在勇气里褪尽衣裳; 他在杯里抽烟: 他爱她,但他只是 你们都已经知道的白痴。
《欢乐颂》
漆黑的线连贯起白色的宫殿;你吃那 第七晚的梦;你吃那猫的眼珠: 吐出柔软的初生的青草。
碟子里端出黄昏;那么多年依然没变: 除了沉默;在海面张开手臂。
除了沉默,但常常我们微微触碰 并为之更深;之间是空白其后才是永恒。
我甘心远眺这一些: 蝙蝠环绕落日 径自西沉。
《清脆》
我指的并不或者并不仅仅只是声音。 我弯过去,秋天折返过来。 晓波回去了,他没喝多(出乎我的意料)。 她还在,或者她们都在。 我跟其中一个聊天,我必须象没事那样。 喝水让肺部,安静。 你看这个晚上,浮在死者的面庞。 多么安详,象她潜意识里的活泼。 可惜,很难分辨。 但我抓住了一点,两点,如此而已。 没有更多,沉默的黑白琴键。 眼皮不停地跳:我说。 我跟晓波说:不可把握的一切…… 很多人潜伏在身后,我听见了。 她们皱眉头的声音; 咳嗽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 笑声。我来不及回头; 眼皮轻轻弹着。 我听见一声,两声。 类似橡皮筋的清脆: 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暗流》
这首诗与我无关,与上首诗无关; 甚至与她无关。事实上全错了:我想 错误是不可避免,就象性格决定命运那样 实在。她应该称赞,比如我的特别。 平庸就不必说了,贫困也不必提起。 我想表达的全在下面。 拿乌鸦的刺骨拨弄: 四周都是尖锐的金属。 或者什么都没有,而存在。 必须抛开这些。感情不是若有若无; 不象动物那样单调。 但不能说。 柔软的词汇顺着黑夜滑下来。 已经进入灵魂了,可我们 依旧漂在河流上。 天亮后,她拾回漂亮的羽毛; 我一遍一遍练习消失。 是的,我睡着了请别打扰。
《暂停》
多么暧昧!这词语象我调皮的妹妹。 它坐在山顶,而她沉入月梢。 原谅我的比喻总是不那么恰当; 它毁灭了一个人,正经人。 她讲话使你想到:死亡,死亡。 那么阴郁。一支手掌盖住天空, 即使你没动显得那么安静。 让飞翔的即刻凝固。 让旷野慢慢回家。 她的漫不经心; 她的奇思妙想。 我却想起了自己的猫, 这么久了它仍然没有回来。 我累了,我的遥控 知道所有一切。
《持续的最后》
我爱她,却不能跟她说话; 我窥视着她,以便不与她相遇。
——卡夫卡
持续的是可能性;我们尽力维持。 疲倦是必然性;愉快是偶然性; 幸福是欺骗性。我打出问号接下来 应该是顿号然后是巨大的感叹号: 它象个生物一般虚空。
它不可捉摸,不可抵达。它是谁? 它是背上的光,它是悲哀的县河。 它承载,它拒绝,它是它,它问它。
他们是一对中途的旅客:他吃她; 她容忍,她被吃。他喝她,她顺从 流进他的喉管。
我们在黑暗中触摸:我小心储蓄着 情感,那些细小的微弱的枝末。 你放纵着,肆意游走。是的,你忠于 你对自身的放纵,那是绝望的眼神; 那是反复无常的表情。
可能性看来是多么渺小,对于它 我惧怕又敏感。我消化它,直到 恐惧得发抖:没有人看见这一些变化。 必然性显得多么明显;我在适应 它带给我的颓废,血的缓慢 比雪的堆积还要呆滞。偶然性 的欢乐并无太多,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还要抓住它,那么紧?
进入对话,无论是急切或是冷淡 都是一次从风暴的返回:燕子归来了 船桅深深弯下它的痛苦。 你并未注意到更多;或者说 你滑入自身;你关切的 都变了,都疯了,都病了。
所以我说欺骗性在所难免;我需要 哪怕是虚拟的假的那些来填充, 我的肺水已经逐渐上涨,我为什么 还那么迫切得到?得到不可能的某些。 不,我的现状提示说:既不恨,也不诅咒。 但我还能做些什么,为你,为自己。
总归要做那么多不甘心的选择; 你知道我痛恨自身的理由;我比你 更清楚自己。尽管,只是一点,甚至 远达不到两点。但我还能说: 给我给我给我吗?
音乐通宵敲打着耳膜,我不理会它们 我不触摸它们,它们就会离开吗。 他们就会聋或者哑吗。它们就变得 孤单了吗。我无法解答这些,但我一旦 消失我会卷走自己的内心:毫无痕迹; 看不出这是在人世上逗留过的灵魂。
适时地告诫;我听从了安排。 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失去了得到了 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有谁考虑过蚂蚁的 感受,有谁安慰过其他人,真正的,当他 冰凉,僵硬地插在某地。
事实上任何可能性都不存在; 对于我,我甘于接受,我理应埋下心。 疲倦多么漫长,我永没满足,这是 多可笑的矛盾。愉快那么短暂,与 爆炸的瞬间成正比;我的幸福在别人 那里得到反差的数据。
说得太多,我何苦趴在冰冷的凌晨 拨弄词与句。放得那么深,我终于 把自己丢在腹部。四处是雨水与雪衣。 当我过完整个冬天,我自觉把自己葬 在饮料瓶的中央,象个赫赫君王: 大把吃着大把喝着,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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