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有六条生命 ◎李德武
有时你得盘算如何打发时间 譬如
玩电脑游戏：勇士过关 我是一个虚拟的人
我总共有六条生命
和一些虚拟的敌手对打
我六次被打死后 可以从头开始
我将又有六次生命 这意味着
我可以再死六次
每一次死
像一支烟、一张纸没有过去与未来
只有即刻发生的燃烧和灰烬
在广阔的空间里 不增大空白
也不减少空白
老实说 我害怕在夜里散步 看到
建筑的陈迹将一些人的呼吸收藏
它越过昨天和今天的护栏
敞开黑布口袋
沿街搜索无家可归者的灵魂
我害怕不经意中滑入一条街道的忧郁
在它磨光棱角的方石中颓废地回忆
我要换一种游戏
让注意力集中在地雷的分布上
在某个角落 某个时段，一个人靠
踩响地雷来让空气加速流动
痛苦是没有缘由的，你得想法
让自己有六条生命 像路有无数的出口
夜播撒着它的冷漠 听懂黑暗的人
一定是能够解读天书的人
太阳并不仁慈 内心深藏着高傲与孤独
深藏着火焰的无情与威力
别让一只狮子
吐出正在吞下的幼豹，别让江水
对一个溺死者说
“对不起”
你得想法让自己有六条生命
好在其中一条遇难时
呼唤另外五条前来自救
快乐也是没有缘由的 从潮湿的桥洞下
传来乞丐爽朗、开心的笑声
像一颗流星滑过午夜的天际，他可能在梦里
也可能刚刚喝下讨来的半瓶白酒
尽管没人听见
尽管他在笑过后就冻死于凌晨
我们埋葬他
那不是一具简单的 充满臭味的
无人认领的尸体
我们要埋下他闭不上的眼睛 埋下
他张着的微笑的嘴 埋下
他抱紧自己的双臂和心脏里凝固的黑暗
我们埋下他不能随同肉体一同下葬的
他的呼吸
影子
以及被黑暗收藏的笑声
直到我们看见
属于他的六条生命都已用完、耗尽
我们用酒喷一下手上沾有的死人晦气
开始举杯、数钱、拥抱、抚摸，甚至
指着鼻子对骂
重新回到游戏的开始，没什么新鲜
说实话，我出于厌倦而宁可让自己
封闭在可以循环的游戏之中，如同
陷入迷宫里 尝试用不同的方式
支付掉生命中的积蓄
尽管这些做法看起来可笑而徒劳
２０００年１１月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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