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中的片段和碎片中的碎片——回忆记忆中的曲有源老师及其他

◎董辑



片段中的片段和碎片中的碎片
——回忆记忆中的曲有源老师及其他


作者  董辑


           20221121日,我睡到下午3点半才起床,一是因为昨天夜里世界杯开幕,我看球了;二是看球之前我在长影电影院看了美国电影《坠落》,然后步行回家,回家就已经是21日,故一夜没睡,21日早晨7点半才上床睡觉。起来后看手机,看见一个让我吃惊的消息:曲有源老师病故。
     曲老师1943年生人,今年周岁7979岁,按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不算高寿,但也属正常。
     我管曲有源老师叫曲老师,实际上并无任何实质内容,属于社交性称呼。称呼曲有源为曲老师或者曲有源老师,是吉林省诗人的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一是老曲成名出道都早,江湖地位比较高,他文革期间就已经开始写作和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文革后成名,属于新时期(文革结束后)吉林省诗人中最早出道最早获得诗名的诗人;二是老曲是《作家》诗歌编辑,干了有30几年吧,编辑和发表过很多吉林诗人的诗歌,故理应是“老师”。另外,从年龄、职业、身份的角度,老曲也当得起老师二字。
     从下午到黄昏,我一直在回忆和曲有源老师的交往过程和内容,发现内容并不像我原以为的那么多;细节,堪称清晰的也不多,但我们的确认识20来年啊,交往挺多的,互相借过书,一起吃过很多次饭,有几年,我还每年都去他家,一次或者数次,甚至在他家喝得大醉,吐得一塌糊涂。曲老师对我写作生涯帮助不大,我们关于文学与诗歌的交流很少,他对我并无更多影响,但他在《作家》发表过我的诗歌(以下会说到),这是恩,必须记取和感谢(至少按照中国文化的语境是要记取和感谢的);我当年要去新文化报上班,写的敲门砖文章就是写的他……
     交往挺多,但从不是朋友,也无更多感情倾注;接触良多,但并不互相了解,乃至理解;办过事喝过酒唠过嗑,但不是一路人不在一个圈子……经过一下午一黄昏的思考,关于我与曲有源,我得出了如下结论:我们认识时间很长,似乎交往也不少,但是实际上内容模糊,细节跳动,说明在我俩之间,社会层面的来往和感情层面的投入都并不深;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他不是我需要学习研究的师长,我也不是他喜欢的人和看好的诗人,我们之间,没有互相交接和渗透的感情区域和智力区域。
     关于曲有源老师,我对他的回忆只能是一些片段,一些瞬间,以及一些思考性、结论性的感触和感想。
     我最早知道曲有源其人,是1990年代初,信息源应该有二,一是当时交往的吉大学生诗人,一是我父亲单位的吉林青年诗人方华。有一本曲有源编辑的《作家》诗歌专号,应该是吉大诗人某给我的,也可能是转手自我的好友崔,崔得到这本书,也应该是从吉大诗人那里,具体来源现在记不太清楚了。从方华那里,我知道老曲是《作家》的编辑,牛逼的栏目叫“诗人自选诗”,方华后来好像发过“自选诗”栏目。
     再后来应该是1992年以后,我通过好友李认识了吉林女诗人李冰梅(当时笔名冰妹),有过时间不长的交往,她总和我提老曲,问我认不认识等,称呼他为“晒党”,还写过文章。老曲当时爱游泳,夏天应该天天在南湖游泳,从水里出来就在岸上沙滩上晒太阳,晒得黝黑,故为“晒党”。冰梅说老曲喜欢洛夫的诗歌,她曾和老曲说过,大意是如果喜欢洛夫这路子诗歌,那就完了。我当时也很喜欢洛夫和郑愁予、纪弦、罗门等台湾诗人,认为洛夫的有些诗是神品,当时还不理解冰梅的话,现在才知道,冰梅确是天才,有些看法虽是直觉,但很准确。
     这时的曲有源,对我来说,还是耳闻,我到是看过很多作家中的“诗人自选诗”,买到过一本曲有源和宗仁发编辑的《中国诗歌》,曲有源作为诗歌编辑家甚至诗坛大佬的形象,已经深深扎根我心。
     和曲老师到底什么时间,怎么见第一面的,具体事由、场合、场景已经记不起来了,大概率是通过刘玉浦,刘可能是通过刘庆认识老曲的,好像是一次聚餐,我拿瓶酒去了,刘玉浦还不满意,埋怨我为什么没经过他同意就来了等等。具体记不清楚了。
      总之,对我来说,老曲从耳闻的人变成了认识的人,进而又成了交往的人,具体时间是1990年代末那两年和21世纪处。
           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我和邵春光老邵交往,他也没少和我提老曲,他总爱称老曲是“红脸大汉”,和我说他蹲过监狱,好像是因为什么墙或者是一个什么东北什么什么党,有关部门查到了老曲和他们的通信等等,总之是抓进去蹲了几年遭不少罪,据说还蹲过单间,最后没判刑也没结论就出来继续回原单位上班了。这事出了以后老曲的性格变化挺大,不怎么和吉林尤其长春的诗人们来往了云云。老邵是一个高傲的人,一般人瞧不起,比如他笑话过徐敬亚、王小妮两口子长得不行,太丑,一起走在街上丑得很明显等;比如郭力家有一次看他穿将校呢大衣,就说,你应该把大衣给我穿,你一个瘸子穿这个有啥意思,老邵觉得很受辱,好像就此就不怎么和郭力家来往了,然后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郭力家家的邮筒扔一本他的打印诗集,有点示威和决斗的意思。老邵性格就这样,他说过老曲什么坏话没?我记不起来了,至少他没提过老曲的创作。
       和曲老师交往后,我和刘玉浦没少去他家,也吃过几次饭,一次北京的兴安来,我和刘玉浦在他家一起吃的饭;还有一次我在他家喝得大醉,在他家卫生间一顿吐。老曲好酒,能喝白酒,吃上有点食不厌精的意思,爱琢磨些小菜,他家里有自己冻的西瓜皮,冬天时候拌凉菜吃。
       他有一儿一女,我都见过,女大男小,儿女都戴眼镜,都很老实,也可以说是木讷。女儿当时好像已经结婚了,职业是不是财务人员?儿子研究生毕业,网恋一个厦门的女性,后来在厦门安家了。老曲的两个孩子都没接受他的衣钵,不搞文。老曲太太是个精炼挺有风韵的妇人,有几分姿色,好像是医务工作者,还是财务工作者?
       老曲给我们展示过他狱中写的诗歌,用自己制造的笔和钉的本子,字很小很小,风格有点朦胧诗,也不知道后来他整理了没。
      他和我和刘玉浦说过很多事,比如为什么不再在《作家》上推吉林诗人了,是因为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不写了;他说《眼睛》的于克很会和女人打交道,会勾引妇女;《眼睛》诗刊的周某可能是告密者,因为后来他就从工厂到一个文化单位上班了,不当工人了,还扛上了摄像机。
      老邵说老曲是“红脸大汉”,其实老曲个子不高,应该不到170,还有点驼背或者叫含胸,但确实是红脸堂,笑呵呵的,身体不很魁梧,但很壮,他长年冬泳、洗冷水澡、游泳,单位上班走楼梯锻炼,身体好气色好外加饮酒,气场上确实给人以“大汉”之感。老曲是一个关东味很足的东北男人,口音,长相,体型,脸色、皮肤、气度,笑声,都很关东,不是东北是关东,就是老派东北风度,像什么呢?像演员高强、程煜、浦克他们演的东北爷们那个劲,不太好描述和类比。
      回忆高速运转,记忆的马达轰鸣,一些事很费力的从往事的湖底浮了上来,浮了上来,但已经不复有最初的鲜艳、清晰,明亮,红润,缤纷……
      仔细回忆,在我和曲老师的交往历史中,如下“片段和碎片”基本完整和清楚,可以行之于文。
      我查了一下,我参与的两种吉林民刊,《手写》总第一期(就出他妈这一期哈)、《太阳》第九期、第十期中,《手写》(刘玉浦印制,我、刘玉浦、姜佐出资,我组大部分稿件,刘玉浦组织小部分稿件,黄岩参与)的头题发的是曲有源,叫“白话诗绝句”,还发了陈超写给老曲的一封信,共11页。刘玉浦当时激赏此信,我认为也好,就作为评论发出来了。《太阳》第九期(我主编印制,老邵重点参与)专设有一个栏目“吉林经典”,只发表曲老师一个人的诗歌,组诗题目是《曲有源白话诗选》,还发了陈仲义老师写曲老师的评论《古典情怀与当下感念》,共16页。《太阳》第十期(辛欣主编,老邵操盘,我只作为作者参与),没有发表老曲的诗歌和有关他的评论,他只在一些插图照片中露了脸,那照片就是所谓的“太阳牛场”活动时拍的现场照片。
      曲老师曾在我这借过洛夫的一本诗集,花城出版社出版的《诗魔之歌》,后来,具体时间和场合记不住了,总之时间已经很久了,他才把书还给我,还书时,我就觉得,我们之间以后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曲老师曾和邵春光、辛欣、姜佐、我、还有老邵的朋友李成一起,去长春近郊一个什么地方,参加老邵张罗运作的“太阳牛场”开业活动(动机源自于我的策划,后我没有出资,也没有参与,辛欣出没出资不知道,总之老邵养了一段牛,具体养殖地点应该是他夫人老家。),照了一些相,现在已经成了饶有意味的历史图片。图片底板和原相片都在老邵处,现在还有没有不知道了,现在能看见的,都在《太阳》第十期上。说来奇怪,关于此次“太阳牛场”事件,具体的对话和情境我一概记不住了,怎么去的(是骑自行车?)怎么回的后来吃饭喝酒没有,曲老师期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都记不住了,只能朦胧的回忆起我当时有一种看笑话的心态,觉得老邵弄的这行为艺术挺有趣也挺无聊,我当时在北方法制报上班,正开始留长发,还没留起来。
               2003年,曲老师退休前,在《作家》发了我四首短诗(外三首那种),这四首诗后来都被选入过年度最佳诗选。我理解曲老师,他可能觉得和我交往这么久了,没给我发过诗,有点不够意思(他很早就给刘玉浦发过组诗),马上退休了,给我个交代。对此,我永远感谢并且感恩曲老师,其实,发不发表有那么重要吗?写没写出好东西才重要。关于发表(指在所谓的官刊正式发表),有人运气不好,发出的东西都不是他或者她的重要作品和好作品,结果发了也就发了,时过境迁,只表明你发表过,迈过门槛有过资质而已,意义不大(我基本上属于这类运气不好的)。还有就是发了很多,但都是大路货,一般性的东西,泥牛入海泥沙俱下,结果也就是随风飘逝,意义不大;只有那些运气好和水准真高的,发表的作品是他们的代表作和重要作品,而且发表的时机、背景以及发表时的年龄恰到好处,这样的发表才是有意义的。但说实话,这样的发表多吗?
       曲老师家中有两架子书,我记得书架好像是铝合金那种的,他说是冷雪松(是不是叫这个名?)存在他这里的,冷后来不在吉林,出去干导演去了等等。当时,我很羡慕这种关系,觉得世上还有这样的朋友关系,真不错。
       曲老师曾经和我、于、老邵还有于的大学同学、好友田一起唱过一次卡拉ok,具体起因应该是田很想见见老曲,她那时候受网络诗歌热潮影响,也在写诗,风格是口语废话那种(她在网上和何小竹有过联系,好像是),于是我攒的局,具体怎么约成的一概记不住,记忆中是在二道某个卡拉ok还是带卡拉ok的酒店。后来可能因为老邵对田性趣太过盎然,我突然心生大恶,就草草叫停了这次聚会,有点扫兴而散的意思。
           2006年,我为了去新文化上班,在堂弟小雪、堂弟哥们小田、王编辑、衣编辑等的帮助下,积极努力写文章,以求能去成报社上班(我当时年龄超过了报社用人的规定),当时新文化报要做一个写吉林文学文化人士的大专栏叫“吉林标签”,需要写一些文学界人士,我接受任务写了老曲,题目叫《诗歌的曲有源和曲有源的诗歌》,文章发表后,曲老师女儿打来电话,表示感谢。当时曲老师好像在厦门他儿子那。
          2005年末还是2006年初,或者07年?总之是一个冬天。默默来长春,他和长春诸人曾经聚过一次,曲老师参加了。完后大家还去了伪皇宫。当时,喝酒和去伪皇宫都是雪峰(宋雪峰,长春人,企业家,富翁,他当时对诗歌有兴趣,自己也写,他先在北京认识了很多诗人,然后回长春找郭力家,郭不愿和它盘桓,把他介绍给我,当时我们交往很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现在据说在重庆,多年不来往了)花的钱,曲老师特意感谢雪峰,大意是,幸亏有你,要不长春这些人还不好安排,安排不了这么好云云(意思雪峰有钱,我们都穷),我和李磊都听见了曲老师此话,我二人都有点不舒服,觉得不就是吃顿饭吗,不至于请不起默默,再说了,默默也不是差一顿饭的人,雪峰有钱,他花就他花了呗,他也高兴,何必如此说。即便事实是这样,又何必这么说。总之,此聚之后,我不记得和曲老师喝过酒聚过会了。
           2008年?舒婷老师等中国作协大佬们来长春开会,住南湖宾馆,我在那采访,遇见曲老师一次,他来看舒婷,他和舒婷伉俪有私谊。后来,好像是2016年夏天,舒婷老师和陈仲义老师来长春参加活动,住绿园区华天大酒店,我去看望陈仲义老师,似乎也遇见过一次曲老师,他和他夫人,具体真记不住了,此处存疑。
     我最后一次见曲有源老师,是在《太阳阁》诗刊所谓的筹备聚会上(2017年?),见到了曲有源夫妻,这时的老曲很是让我吃了一惊,记忆中的“大汉”已经不在了,曲老师缩小了,还有些佝偻,看上去很瘦很小,老态毕露,当年那个爱好冬泳、游泳、跑步(参见吉林市诗人宋虹的回忆文章)的“红脸大汉”,只能去记忆中寻找了。
      曲老师虽然蹲过几年监狱,但他的人生总体来说是顺畅、光明、成功甚至不乏荣耀的,文革期间通过写作成为诗歌编辑,一干就是30来年,写诗得过鲁迅文学奖(据说他得鲁奖这本书《曲有源白话诗选》,作家出版社,书号是假的,可见那个时期中国出版业之混乱),作为《作家》的诗歌编辑,他的编辑工作和编辑生涯都是入文学史和诗歌史的,按照中国的行政分级,他位置不高,也没有什么权力,但实际上是“位高权重”的,且不论吉林省,全中国境内,在曲老师当编辑的那些年月,哪个写诗的可以忽略曲有源的存在?哪个写诗搞诗评的会不在乎曲有源的存在?哪个不以和曲有源结交为荣、为目的、为任务?曲老师当编辑那些年,江湖地位很高,交际很广,对吉林诗人、诗界的影响很大,徐敬亚王小妮那一批吉大诗人,和曲有源来往很多交际很多;《眼睛》诗人,和老曲也来往很多,他本身也是《眼睛》的作者,于克等人还和老曲是朋友;几代吉林诗人,都是曲有源编辑过的,当然不一定是他编辑出来的,但都得叫他曲老师,谁敢不叫?因为编“诗人自选诗”这个栏目,曲老师在全国影响巨大,80年代中期以后,90年代,00年代初,能在“诗人自选诗”发诗,那还了得,全国诗人趋之若鹜,能被选择的,得是一流中的一流,全国范围,又有几个诗人发过“诗人自选诗”呢?
        那些年月,曲老师也曾全国游走、风光无限(他和我说过,他出监狱后,单位可能为了补偿他遭的罪,给他放假让他全国各处走了好久),据我所知,他和福建诗歌大佬道辉等是有过交往的,和阆中的袁勇兄弟也喝过大酒,全国范围内的诗人和诗评家,谁不以和曲有源有过交往和交情而自傲、自矜、自得、自窃喜。
       曲老师退休后,社交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大大地缩水了,他不怎么参加吉林的文学和诗歌活动(吉林也几乎没有什么诗歌和文学活动);也不出来顾问和指导什么;手里也没有什么学会、协会之类的场域可供操盘;也没怎么出版作品(据我所知出了两本诗集);也没挑头搞过活动,编过书;更不在全国的诗歌现场和诗歌江湖里游走,在场和造势;曲老师退休以后,实际上是回归寂寞回归个人性的生活了,他好像在厦门住过一段时间,在长春也不出来,至少我们之间有十几年不来往也没见过,我也没听说过老曲的什么事,做了什么,参加了什么等?相比于工作阶段的老曲,退休后的老曲是沉寂、沉静、沉默的,其实这不符合中国的国情和惯例,不符合中国文坛权力人士(曲有源当年算是中国文坛的主要和重要权力人士)的人生逻辑。
        为什么会这样,当然和曲老师的个人性格、个人诉求、心灵本质、情感本质有关,和吉林的文学、诗歌省情有关,和东北人尤其一个老关东的集体无意识集体性格有关,但我觉得,也和曲老师没有形成自己的“曲党”有关,没有朋党,就没有热闹和势力,就没法办事,就没法把事办大,把不是事的事办成事;和他没有学生,没有心灵知交,没有学术上诗歌上的入室弟子以及门人有关。曲老师退休后都和谁接触,还有没有和一些人接触,我不知道,总之,就算是有些人和他还有交际交往,但这些人也没把曲有源举成旗,为他鼓与呼,以他为中心和目的做事、办事、成事,退休之后,晚年后,历史没有把曲有源滚成一个热闹闹的大雪球。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个人觉得不是好事,曲有源理应热闹点,吉林省理应让曲有源热闹一些,在中国诗界,曲有源理应有属于曲有源的热闹。
       中国有盖棺定论的习惯,曲有源老师千古后,也会有各种定论出来,虽然这些定论可能都是人云亦云、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或者盲人摸象、坐井观天、一叶障目,但定论是会有的,也是必须要有的,虽然可能会随着时间的发展,有增有减。
     作为编辑,曲有源是新时期以来最重要的诗歌编辑,尤其在先锋诗歌的编辑和推介方面,在时间的长度和覆盖面的广度与深度上,不乏魄力和成就,是新中国重要的诗歌编辑家,这点毫无疑问。
      曲有源是重要的吉林诗人,他是在文革期间起步并引起官方关注的诗人,起步和发展于中国诗歌最薄弱的一个阶段,可以这么说,他的诗歌创作底子和美学底子都不深厚,文革期间,能有什么诗人,无非是题材上的工农兵生产与生活,感情上的阶级论和无产阶级真善美,形式上的民歌加豆腐块,现代主义已降的技术和观念甚至古典中国诗歌的很多元素要素等都不在彼阶段的中国诗歌中,曲有源能因为诗歌从一个兽医变成体制内的诗歌编辑,说明他的诗在当时的诗人中是出类拔萃的,也说明他当时的诗是符合当时社会、政治、文学的语境和审美的。曲有源诗歌写作最辉煌的阶段在文革结束后朦胧诗产生决定性影响前那两三年,以著名的《打呼噜回忆》《关于入党动机》等为主,有美称曰“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其实阶梯体早就来到了中国,郭小川贺敬之早就有大量的和成功的实践。另外,阶梯体没啥意思,就是一种诗歌语言的排列形式而已,带来点独特的语感,不属于现代诗歌的重要和核心的美学特征,所以说“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只是个标签,不是什么学术定位和美称。这个阶段的曲有源,属于现实主义诗人加政治色彩诗人,当然,他所体现出的持不同意见(还谈不上是政见)色彩和异议精神,还是难能可贵和富有时代气息的,但是当时诗歌美学已经转向、升维,他和叶文福等诗人,虽然关心现实、忧国忧民、激情澎湃、富有介入精神,敢于直面社会不正之风和社会黑暗面,但是诗歌太老了,只是在诗歌史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难以在诗歌意义上取得决定性的影响。遭遇飞来横祸后,老曲的诗歌开始向他的晚期风格转变,他受朦胧诗尤其是台湾诗歌和一部分第三代以来先锋诗歌的影响(曲老师比较推重李亚伟、朱文等,他曾多次提及,认为李亚伟有的诗中看不太明白的地方是隐藏了作者的私事,而朱文很有才,有的诗就是根据小说改出来的,天衣无缝妙手天成,等等。),形成了他名之为“白话诗”的诗歌风格。什么是白话诗,肯定不是新诗史意义上的那个“白话诗”,也不是大白话的白话,此处的曲有源白话诗中的白话诗一词是一个隐喻,专指一种曲有源风格的口语诗,这种诗歌,语言是口语,篇幅短小,多就一个想象或者联想或者发现或者类哲理类道理等,以流畅的语感分行为诗,因此,曲有源的白话诗主要体现的是标签意义,并无更多的学术和美学阐释空间。曲老后期更追求所谓的绝句体,强调什么起承转合,起承转合,骨子里还是阶梯体的语感,就是一句话分几段说,一口气分几次喘完;绝句体,更是一种个人“强指”,既无法联系到古典也无法在当下的汉诗语境中真正说得通。故曲老师的“白话诗”“绝句体”“起承转合”等“诗学”提法,很难在他个人之外产生影响和发生效应。
       在曲老的晚年,在他的诗歌生活中还发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他是“新诗典诗人”,在伊沙主持的新诗典微博上发过好多诗。曲老是怎么进了伊沙的法眼的,具体背景和是由是什么,不得而知,总之曲老师在新诗典没少发诗。我觉得,曲老进入新诗典,还是和他诗歌的短小、口语、机锋、讥诮等特点有关系,篇幅短小类似段子,口语大白话,有一个类似于机锋那样的智力浅空间或者脑筋急转弯式想象,内容上不乏讥诮但多无伤大雅、多是隔靴搔痒,这些正是伊沙派后口语诗歌的核心要素,曲有源在此和伊沙殊途同归,成为当下中国诗歌场域中一个饶有意味的事件。
       曲老千古,偌大中国诗界内,应有的骚动几天之后就会烟消云散,我也不想在此表达什么这个哀思那个怀念的,我更关注的是,曲老的作品,曲老没拿出来和散佚的作品,何时能集合成集;何时能有关于曲老的传记研究和诗学研究出来;吉林省能不能拿出点行动,做点和做些有关于诗人、诗歌编辑家、文学编辑家曲有源先生的身后事和盖棺论定之事。
       时光悠悠,皆为过客,人生逆旅,悲喜何益,曲有源老师千古,曲有源老师一路走好,一路光明。

20221121日——1122日星期二,写于长春字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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