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诗存2

风中的小纸片

 

你的轻只有风知道

你的瘦惟有我知道

风吹过芦花

风吹过尘土

风吹过你的家乡

 

你的茫然只有风知道

你的痛彻惟有我知道

风吹过麦浪

风吹过高粱

风吹过你夜幕下的泪光

 

你的弱只有风知道

你的空只有我知道

风吹过高原

风吹过山岗

风吹过你消失的远方

 

你的薄只有风知道

你的碎只有我知道

风吹过春夏

风吹过寒凉

风吹过我冰冷的脊梁

 

风吹

风一直在吹

你远了

越来越远

这块石头

它注定孤独

注定要看着你

被风吹起

吹远、吹散

 

寒夜降临

 

有什么在响

一直在响

耗子们蜷缩在

惊恐的眼神里

湖在结冰了

整个大地在结冰了

我这骨头里嘎嘎作响

我这骨头

仿佛已是一块薄薄的冰

哗啦一声

我这骨头

只要轻轻一碰

就将破碎

寒夜降临了

仿佛锋利的冰刀

已经深入骨髓

 

 

秋天的某个午后

 

世界如此宁静

阳光反射的水面上

有无数种迟疑的目光

远处，那个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人

心中有成片的白莲在朵朵开放

 

某日．阴天

 

孩子们的尖叫让我相信

不远的山那边

阳光正在陪牛羊吃草

 

引力波

 

看完有关引力波的解释

我的诗就变得越来越轻

最终，它和我的身体

都会飞出去

并且瞬间化为乌有

 

一只死去的蚂蚁

 

独自躺着时

我突然想到

一只死掉的蚂蚁

此刻

窗外万籁俱寂

天空明月高悬

 

有关父亲节

 

世代只认识庄稼和土地的父亲

他的节日只跟季节和气候有关

现在父亲已经老成一截木头

他的沉默像巨大的黑暗

以及黑暗中隐藏的罪恶与隐痛

无须以一个节日名义

打扰或审视任何一个个父亲

当我们以盲从者身份赞美或歌颂

世界也会因此变得丑陋

 

枣树的庆典

 

世界各有所属

就像枣树的庆典

蜜蜂们在繁花中的忙碌

米粒大的小枣

预示着另一场庆典的开始

端午，这仲夏的节日里

人们照常放下忙碌

各自举办欢乐或悲伤的仪式

与此同时盛大的欢庆

在另一种喧闹里准备就绪

我守在枣树的庆典旁睡意昏沉

节日如挂着彩旗的大船

从时间的河面上缓缓驶过

 

拖拉机

 

拖拉机是骄傲的

它的骄傲来自

碾过泥土的势不可挡

当有些人

躲在草丛里学猫叫

我就会站在山坡的高处大声呼喊

或者去看拖拉机爬坡时发出的阵阵怒吼

 

 

小满

 

作为一种象征

月亮尚未变圆

走过晒谷场和樱桃树

你仿佛还能听到

体内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时光的那一头

被期盼或怀念的东西

还停在无法到来的路上

一如你充满悬念的人生

 

任风吹

 

不管谷物是如何熟的

任风吹吧

不管头发是如何变白的

任风吹吧

不管星月是如何变暗的

任风吹吧

不管道路是如何变陡的

任风吹吧

不管人心是如何变坏的

任风吹吧

不管大海是如何枯竭的

任风吹吧

就像一只海螺在沙滩上沉睡那样

任风吹吧

每座消失的城堡

都会露出自己的尖顶

 

童年

 

当我们谈到大海的神秘

黑夜也如一本合拢的神话独自沉寂

一切消失的都将重现

仿佛你的等待和煎熬从未白费

在你衰老而和善的瞌睡里

童年总会如温顺的小鹿再次闯入梦境

并且带回祥云与海水的波光

 

马戏团

 

当暴力和诱惑以华丽的阵容出场

指挥棒便代替鞭子以优雅的手势挥动

如何让滑稽和荒诞成为精彩

驯服是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

在一面镜子里

一场规模更大的马戏正在举行

而人类的表演也让动物们惊魂未定

 

 

假寐

 

每扇窗户的角落

都有阳光的假寐

雨滴落春天

时光在假寐

飞蛾扑向火焰

死亡在假寐

在假寐的世界里

没有一种东西

可以变得分明

 

不治之症

 

有多少城墙

说倒就倒了

有多少河流

说脏就脏了

有多少经卷

说毁就毁了

有多少鱼群

说死就死了

有多少希望

说灭就灭了

有多少枪支

说响就响了

有多少炸弹

说爆就爆了

只有你像一个老不死的王朝

一个让你的人民蒙羞又耻辱的王朝

还那样昏庸而绝望地存在

然而我已看出

你已患上不治之症

屈辱算得了什么？

残酷算得了什么？

皇宫和宝座算得了什么？

一切要倒塌的

都不过轰隆隆一声响

 

羡慕

 

在春天

我羡慕过

一颗水灵的樱桃

但至今为止

我仍未羡慕过

那个叫樱桃的姑娘

还有她省级干爹脸上

那颗硕大的红痣

 

断章

 

一个碗

在等一个人

与一把椅子

在等一个人

没有区别

惟一不同的是

当你再次转身

眼前已是落叶遍地

 

坐在餐馆里的一只狗

 

和我一起梦见一场大雪的人

不可能和我一起遇见一只

坐在餐馆里的狗

当一个陌生人

向我谈到一场车祸

我无法知道下一个路口

是否会传出一阵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