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

魔鬼

 

魔鬼们喝醉了

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兴奋地跳舞

直到最后抓住我的头发

使劲地摇晃我的脑袋

妄想把我从坚实的地板上拎起来

魔鬼们钻进我的心脏施展拳脚

也有的深入我的骨髓贪婪地吮吸

或者，在骨头表面使用着锉刀

现在，魔鬼们安静了

他们在我沉重的身体内短暂的沉睡

（所以，你看我走路的脚步多么小心）

魔鬼们再一次闹腾的时候

我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淡然的微笑

 

今天阳光很好

 

今天阳光很好

孩子们用石子把阳光圈起来

我想象中养着一群快乐的小鱼

接着，孩子们尖叫着四散奔跑

阳光，在他们圆圆的小脑袋上肆意挥洒

接着在草丛和树叶上缓缓流淌

我要学会节约，把部分阳光留下来

放在夜间孤独或寒冷里屋子里

当成幸福或温暖甜品慢慢品尝

 

生病的人

 

生病的人躺在床上

总在黑夜看见孤独行走的月亮

伏在寂静的窗子上偷偷哭泣

生病的人撑起身子

感觉他比虚弱的海水还要疲惫

当生病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出屋子

我发现遥远的地平线上

瞬间升起黄昏巨大的黑蘑菇

 

钟表停止了转动

 

钟表停止了转动

我想象出某一个房间里空无一人

出走的太阳在遥远的路途茫然四顾

现在是，剩下的孤独和绝望堆满了四周的田野

大地再一次变得黑暗

潜伏的草木像倔强的毛发根根倒立

当风在黑夜发出低低的吼声

钟表咔嚓一声又恢复了运行

 

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走过我的面前

像很多陌生的面孔

风吹着我的头发

把我吹成木头或雕像的一段

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高速列车早已驶出视线

飞鸟仍追不上落日离去的脚步

 

 

令人生厌的俗世生活

 

西红柿 萝卜 青椒和牙齿的交易

以及所有粮食水果和胃的战争

你看到的一切都将构成一幅

令人难以想象的图景

春天有花盛开

一些被别上女人的发髻

一些被摆上古老的窗台

抽屉里一把沉闷的手枪

总让某人的黑夜坐立不安

一群孩子的哭声

工地刺耳的噪音

甚至一块地板的污渍

——一个人的一生

正从一块干净的手帕

变成肮脏的抹布

我不得不对那些

把美提炼到纸上的人

我充满敬佩

即便如此

我仍然怀疑

那些令人生厌的细节

是不是一种充满甜蜜的假象

 

五月的一天

 

当风剥开石榴的花瓣

我的头顶阳光温暖

麻雀们衔起光线

高高地飞起

又轻轻地放下

经过火车桥的妇女和孩子

绝不止一个也绝不止一次

现在他们脚下踩的

或许是幸福

或许是悲伤

但所有路人

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不正确的

 

虽然你手中

摆弄着一把尖刀

虽然阳光变得刺眼

你身后不远处

有一群孩子

他们的眼神装满好奇和期待

“要是一束花多好！”

你扔下武器

放弃一场悲剧的上演

世界正如一具冰冷的死尸

轻轻在你眼前滑落

 

不能停下来

 

“不能停下来！”他说

这时，我看见一个蹬三轮车的人

正在驶向一段陡坡

不能停下来

两只兔子正在草丛中做爱

不能停下来

手术刀上正在闪烁的白光

咣当一声

火车已经进站

此刻

除了上帝怜悯的目光

还有什么不能停下来？

 

你依然无法理解命运的悲剧

 

笨重的毛石、锈蚀的脚手架、散落一地的竹桥板

它们让春天变得零乱不堪

我虽然没有一把手枪

但可以像手枪一样把自己拆卸

看，这是我的骨头，它呈现洁白

敲击起来当当作响

至于暗藏的痛苦或疾病

总是如此潮湿且一片黑暗

那一点鹅黄色

它称得上是我仅有的良心

就像糟糕的世界

不可能没有春天

我的灵魂正被虚化

作为背景或反衬

必须是温暖而又宽广无边的

尽管如此

它有可能依然无法把你打动

因为你总是如此冰冷而又复杂多变

这正如我无数次在月光下对你言说

当一切呈现在你的面前

你依然无法理解命运的悲剧

 

欢宴

 

我们经历短暂的狂欢

然后和城市的灯火一起

陷入巨大的黑夜和虚空

睡莲为什么

总是安于水面

群星为什么

总是悬挂长空

对于这些

我只能羡慕

那长久的星辉和盛开的灿烂

当夜色

又一次临近居室

面对蒙尘的大地

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疲惫的列车驶向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