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2018年诗选

雪鹰

◆2018年诗选（96首）


01、《数乌鸦

暮云低垂。河滩上
一群乌鸦散落，光秃稀疏的
防护林和灰青的麦田
停下车，掏一支烟点燃
手遮挡打火机火苗
我担心细小的焰会惊飞它们
我数着：一只、两只
十只……二十只……八十只
真想不到，竟超过了一百
有几只从枝上滑下，有几只
从麦地腾起；有几只从左飞到
右，又飞向更右。不时加入
不时退出，似乎玩着游戏
似乎识破了我的意图
或故意要我见证它们的快乐
从河的对岸，灰蒙蒙天际
又飞来一只，孤独的心
找到了情感的归宿。冷风刮面
堤顶上，两只喜鹊喳喳叫着
仿佛被乌鸦的阵势吓住


02、《夜雪

那时，我正在春天奔跑
喜鹊欢叫，花在胸部绽放
梦中；偷偷的一支夜袭的部队
要给我们最严酷地打击
它拒绝了风的参与
似乎担心爱大呼小叫的家伙
暴露行踪
一脸醉意步出歌厅
难分难舍闪出情人旅馆
怀揣罪恶逃进黑暗的人们
全惊呆了，嘴角忍不住
荡出几丝得意
他们的欢娱与疯狂
和黄昏前强拆散落的断砖
一个摆摊者额头因暴打淌下的
血迹
全被一场洁白的雪遮盖


03、《初春

阴处的雪还没化完
小飞虫就开始了活动

消亡的继续消亡
我熟识的人，有几个
没能熬过冬天

而眼前的蚊蚋
绝不是去年的

琥珀的阳光下
它们动作僵硬，羞怯


04、《黑鸟

对面的柳枝上它啼叫
声音婉转，清脆
一会儿扇扇翅膀
一会儿理理羽毛
抬起头，迸出憋于胸腔的
气流，似乎欲证明
自己的存在
有时也从一棵枝
跳到另一棵
仿佛不满足现有的位置
我被它吸引
阳台上静静站立
久雨初晴，阳气轻浮
柳芽即将绽破芽苞
吐出嫩黄；一只黑亮的鸟
春风中自在地演奏
我盯视了许久
它也没有发现


05、《智能手机

清早，学生们书读得正欢
我的手机响了
喂，哪位？

你是汪某某啦
我是省公安厅的周警官

哦，周警官好！
您…有什么事？

你的身份证号是422429……吧
是呀，一点不错！您有什么事

事情很麻烦啦——其实
也不麻烦，只要你配合
就很简单了

您说说，我肯定配合
心里的疑云让朝阳迟迟没能升起

是这样，你的银行卡
牵涉到一笔毒资，有三百多万啊

不会吧？……周警官
这怎么会呢

你不要慌。这事……应该与你无关
你不知道，现在的犯罪分子呀
手段高明着呢，盗用了你的银行卡
你根本就没察觉呢

啊
有这回事

省公安厅跟踪他们快半年了
好不容易才逮着他们的尾巴
近几天就要收网了
我们一直不敢惊动他们
毒犯子狡猾呀，察到一点风声
就溜之大吉，真让人头疼……

你听我说，群众的爱憎是最分明的
我们相信你，才给你打电话
希望你配合我们
早点抓住毒犯，收缴毒资
对国家对人民都是大功一件啊

那……我咋配合
只要能行，我一定办到

我相信你有这个觉悟
具体事宜，等会你们潜江公安局的
会跟你联系，你按他们要求的做
就行了。不过我要告诫你
七十二小时内，这事不能向任何人
透露，包括你家人
如果泄密了，那是要负责任的

吃早餐时，我的心一直不安
本想跟同事说说，终究还是忍住了

大约八点半，手机又响了
这次我留了下心，看清电话是从哪
打来的，才接

喂，我是潜江市公安局的
陈警官

哦——
陈警官好

你好，你好
早上省公安厅的周警官

给你打过电话吧
打过打过

他说的你都清楚啦——
那就好，我就不重复了……

陈警官，您现在在哪
我在潜江呀

我也在潜江
您能不能过来面谈

我很忙，公安厅压了我
好多任务
忙得头晕脑转

陈警官，周警官说了
我有权核实您的身份
请您把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
电话告诉我，我问问他们

怎么？——你这是
妨碍警察办案
事情黄了，那可是要蹲号子的

陈警官，您息息怒
我以为您在俄罗斯

案子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我跑到哪鬼地方干嘛

您在潜江，不在俄罗斯
怎么用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的电话
给我打

什么？怎么会是俄罗斯的电话
陈警官支吾了两句
急匆匆把电话挂了

我坚信这就是个骗局
起初只是疑惑
这一刻心里完全了然

过了约半个钟头
手机再一次响了。我看了看
是荆州的，有学生家长使用
那边的号码

我是省公安厅的周警官
早上给你打了电话的

哦，周警官
潜江公安局跟你联系没有

联系了，联系了
他们怎么说

周警官，你现在在哪
我在武汉呀

那……你能不能把省公安厅
厅长办公室的电话告诉我

怎么？
你说什么？

周警官，你就别装了
那个姓陈的，人在潜江
他妈的却用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的电话
你在武汉，用的却是荆州的
骗鬼！

你，你用的是智能手机！
说完，周警官就把电话挂了


06、《筑巢

早春，路边白杨上
两只喜鹊忙着筑巢
骑车经过的那刻
一只使劲拍扇翅膀
它几乎是垂直上升
叼一根约半尺长断枝

另一只立在枝杈间
低着头，小心摆弄着
它们的巢已具雏形

儿时的伙伴，为一堆柴
在喜鹊孵蛋的前夕
爬上高高柳树
他穷得不知啥叫危险
不懂强拆，也不明白什么
是恶，什么是善

喜鹊叽喳喳扑向他啄他
他一手抱紧树干
一手挥动驱赶
把那构建精巧带有
血污的窠撕裂，扔下
在一个天色阴暗的下午

我的车很快进入了村庄
那家伙从南方飞回
脸上堆满笑容
正招呼一帮师傅建造新居


07、《我写得最多的是乌鸦

它闪进诗行
如同它闯入我视域
自然，贴切，毫不唐突
双鬓鸦雏色一样
带活一个又一个句子
有时我干脆用它作标题
蒙蔽大家的眼睛
从寓言到生活
天空到大地
它背负了太多的骂名
几乎从未得到赞美
可是它仍笨拙地占据蓝天
是无奈，还是无耻
护农鸡消失了，灰喜鹊也
很少见到；它一大群一大群
盘旋，呼啦啦
一面舒卷的大旗
更多时候，它孤身只影
不倦地来往于坟地和人间


08、《釉彩

春气低旋，气温回暖
母鸡咯咯咯下蛋的叫声传来
穿过细密的雨线

端坐电脑前
我改动昨日的诗句

斑鸠啼鸣，灰喜鹊滑入原野
在葱郁的语词里出没
冒雨行走于田垄的农人
给目光涂了层釉彩

我反复吟咏，不肯停息
那只离窝的母鸡
低下头钻出鸡舍
雨把它豌豆花的羽毛淋湿


09、《雨

就像我在地上待久了跑到
天上去一样，这家伙在天上久了
便一个劲往地下跳
砸得屋顶和门前的水泥路直响
惊扰黑夜里我的美梦
我正乘一架飞机，从舷窗俯视
我感觉我是个高高在上的人
忘记了卑微和遭受的蔑视与碾压
进飞机场时，她把我全身搜遍
凡有事无事爱跑上天或
去远方不好好待在家里的
统统被视作坏人，所携带的物品
极可能成为犯罪的工具
它很多时候也在犯罪：淹死庄稼
垮塌山体，冲毁道路和桥梁
鲜活的生命瞬间就被埋葬
一点不亚于坦克机关枪的虐杀
当然，总体上我还是欢迎它的
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少它的浇灌
绿叶上的灰尘
大街上的血迹
只有它冲洗才不带人为的痕迹
实质上它掩盖了另一群人的罪行
我的欢迎和他们的欢迎有本质区别
就像我和他们到天上去
所受欢送的程度完全不同


10、《鼬鼠

它在我后院出现
只一闪，就翻过围墙
进入一个更大院落
那儿曾是工厂
一年四季炉火不息
如今衰败了
墙角长满杂草灌木
坑坑洼洼的地面
堆放着一些木材
它肯定还有同伴
它们嬉戏，交配
叽叽叽欢叫
在结满蛛网的厂房内
把人世间的情爱
演绎成狂野的版本
我的院子狭小
它只偶尔光顾
或许并非这样
为寻到更多食物
它经常来
只是我没发现
初春，雨后初晴
我整理好外出的衣物
站立阳台抽烟
听不远处广场传来的
音乐；我看见它
褐黄的鼬鼠
从被遮蔽的墙壁
爬上我后院的矮房
一低头就钻了进去


11、《桃花

一个人一生会遇见
多少桃花？一个人一生
会梦见多少桃花
经过一座铁桥
我看到一树桃花
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这树桃花刚刚绽红
比昨天路边遇到的
的确迟了点。那树
开得恣肆，狂野
似乎把所有的激情
一古脑全捧了出来
而这树，羞羞答答
甚至有些忸怩
让人怜爱，恼怒
它迟早要跟那树一样的
就像一个女孩
迟早会变成女人


12、《民间法则

当她把脸拉下来
你掉头就走了

许多事是理论不清的
理越辩越明
也许是个伪命题

本来就不愉快了
假如一定与她论个明白
弄不好大家都不快乐

你回到你的小屋
你对自己说：忘掉吧
别让它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你是个容易忘掉烦恼
甚至仇恨的人
你只想让自己活得轻松

蜗牛爬得慢
是它背了个大包袱

你的比喻并不恰当
不过还是可以说明些问题
属于那种实用
却上不得正席的
民间法则，就像狗肉

当太阳又一次升起
你或许牵着她向春天走去


13、《我的思维赶不上你的行为

啪地一声
我刚扭过头去
你就把一团烂泥
砸到了墙上
我愣了一下
来不及恍过神
刻在钢板上的字
就被你改掉了意思
我知道
你好以自我为中心
从不否定自己
也不许别人
我并非迟钝
但思维还是赶不上
你的行为
下一刻你将做什么
我不敢点穿
你后腰别着把铁锤
随时都可对我
发出致命一击


14、《屋顶上的八哥

对面屋顶，蓝色脊瓦上
一只八哥欢叫，面朝斜阳
头顶的毛被风拂动
只一瞬，又恢复原状
我静静望着，从敞开的窗口
它身后是几棵高过屋顶的
杉树，已现出浅薄的绿色
一口黝黑的巢随树晃动
远处原野，油菜花金黄
地面已稀落地敷上层花瓣
飘散的碎烂的纸钱
细嫩的荚正抢占枝杈
八哥不关心这些
我怀疑它在招引同伴
我目光刚移开
另一只听从召唤地落到它身边
喙亲昵地碰了碰
又啄啄它羽毛
就飞走了。它仍站立那儿
蹦跳着换了个方向


15、《春望

回家路上电动车喇叭突然失灵
一只喜鹊立在土堆喳喳喳叫
样子凶恶，一群八哥占据白杨
似乎要抢夺它的巢

从菜花地钻出的老男人
衣襟沾满黄色花粉，他掸了掸袖口
便背向阳光离去。群蛙乱鸣
低洼水田白亮亮积满刚下的雨水

放蜂人在路边一字摆开蜂箱
从那经过镜框会撞上蜜蜂
几罐蜜立在矮桌上等待买主
头罩丝帽的女人戴双红橡皮手套

桃花已经开败，桃叶如淬毒的刀
放风筝的儿童已不追赶蝴蝶
也许明年，他不再有此兴趣
你刹住车，仰起脖子朝天翘望


16、《迷藏

她躲到了哪里

你在一丛花里找寻
你怀疑她钻进花蕊
要变成果实

你化身为蜜蜂
再变化成鸟
你猜想她飞上了云端
你要张开翅膀追赶

从大地到天空
诗歌到散文
你没找到她影子
额上汗下如雨

她屏住呼吸，也不笑
钻出人群
突然站到了你面前


17、《遇见

它又来了。这一次脚步略略
重些，比半小时前

我正失眠，只好眯着眼
在手机上读一首诗

他们的车经过一片树林
他们遇到了一只麋鹿

如同我在深夜
在梦醒时遇到一场雨

我们总是在遇见
不断地遇见遇见

生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
你可以孤单一辈子

但绝不可能毫无所见
毫无所遇

它又悄悄走了
在我关注遇见的这刻

也许它是停驻脚步
在瓦缝窥视

屏息凝神，看遇见中
我的神态和沉思的样子

我没以为它这么快就悄无声息了
我担心它持续到天亮。那样

我遇见的红灯和店铺招牌
打着呵欠揉着睡眼的学生

卖青菜的妇女，早点摊的老板
顾客，全会给我湿漉漉感觉

一改阳光下的爽朗、透明
但它并不让你索然寡味

每一种遇见都是你的幸运
移开手机我翻了个身

我要赶在它停止偷窥前
进入另一种遇见


18、《时间

时间的鞭子
驱赶我们

不容有片刻停歇

有人原地打转
有人奔向异乡

有人陷进泥塘
有人攀上高山

跑不动的
栽到了地下


19、《雷

他在天空跑动，翻箱
倒柜，把锅碗瓢盆
和油盐酱醋的生活
摔得哗啦啦响

更多时候，他隐身云层
沉默，不爱言说的人
任阳光把庭院照得
雪亮，雪亮


20、《焰火

傍晚，雨终于停了
城郊结合部
挣脱高楼的挤压
视野骤然开阔

天空乌云奔涌
明暗间杂的背景里
数不清的麻雀
一束黑白的焰火
迎风四散炸开
短暂，壮观

一群渺小的生灵
拼织出
让人仰望的图案


21、《路遇

树干上有只蚂蚁
黑黑的，在往上爬
褐绿的树皮满是褶皱
它爬得很慢，很慢
树枝伸入云端
那儿阳光闪亮
它要一直爬上去吗
它的目标多么高远
经过这片树林
你被蚂蚁吸引
你停下脚步
看它积极向上
它很快就高过了头顶
你必须仰视
路在草丛隐现
好像没有尽头
你可能会碰上匹野兔
或者苦哇鸟
它们会盯视你
你也会打量它们


22、《静物

一头笨熊它在跳舞
草地旁，男孩坐着观看
他说：雪山，森林
河从心底流出
太阳把猫头鹰翅膀照亮

一头笨熊它哇哇叫着
蚂蚁在阴影里爬行
蚱蜢蹦跳：躬身，蹬腿
草晃动了一下
就迅速恢复了原状


23、《听鸟

黑还攥着大地
我寄居的窗外的樟树上
一只鸟叽叽叽啼叫

它是什么鸟？麻雀
还是……

它肯定不是什么高贵
那些家伙养在笼子里
它们的叫我是听不到的

我看见属于我看见的
听属于我听的

有人开门。有车驶过
城市又开始闹腾
它的叫消失
如同我被大街吞没的身影


24、《雨

又开始了，一群调皮的家伙
把屋顶敲得咚咚直响

站立窗前，我注视暗沉沉夜空
一盏孤独的路灯
正对着窗口，把飘落的雨线照亮

我回到房间，继续刚才的阅读
他打消整天躺在床上的企图
要在雨中把一生从头再来


25、《一只乌鸦和三只白鹭

一只乌鸦在田埂觅食
三只白鹭落到了近旁的水田

这一刻，严重变形的镜像
或许会令上帝吃惊

乌鸦抬起头，挪了挪身子
面向白鹭，白鹭也望着它

俨然非洲土著遭遇英格兰白人
惊疑，更多的是彼此的警惕

片刻的宁静后乌鸦蓦地飞起
它并非羞惭，很可能出于害怕


26、《罂粟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保罗•策兰

看到相爱就看到了罂粟
春天的花朵漫山遍野
穿过罂粟波纹细密的褶皱
就看到他们
比时间还要悠长的爱情
孤独的人在黑夜推窗仰望
从遥远的星光获取
神秘
一个人被另一个爱着
或者，他痴恋对方
心房鼓胀如兜满风的白帆
沉醉葱茏的爱欲
火焰幽蓝的罂粟花丛
毁灭，也许新生


27、《明天

他总跟我谈明天
一开口就说明天怎样明天怎样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他这语气
可能是我也爱把一些事放到明天
我曾经极力回避过往
像他那样，让记忆不走近任何一人

也不知从哪天起我开始厌烦
他眯眯眼，说我今天有些古怪
也许明天就会改过来
都一个月了，我还是反感他
谈明天，他说改，我一点也没

放下酒杯的那刻，花全都谢了
春天眼看就要溜走。他嘴唇颤了颤
它包围我们实在太久了，我们都
觉不出它的存在，谁知在天突变之际
忽然对它有了几分留恋

他说，明天立夏。我乜了他一眼
叹了口气：我们哪还有明天


28、《镜中罂粟

她盯视着，镜中
她的容颜如开败的罂粟

她不忍心回到过去
院里罂粟花开得正旺
她一脸喜悦，一只蜜蜂
歇上了黄亮的花蕊

她喊叫着跑出院子
四月的风伙同阳光
撩起她的长发和红裙
她在青青的草地怒放

火车犁过平原
一群白鹭落在不远的树枝
罂粟，罂粟花！
她喃喃自语，云停止飘动

而时间是不可能停留的
罂粟也不可能永葆旺盛的
欲望，她感叹爱被时间出卖
蜘蛛正忙着在门楣织网

她多想把岁月之镜翻转
叫停一架高速奔驰的列车


29、《悼罂粟

它肯定是被砍了
说这话时我有些愧疚

我在四月的天空下寻找
往年从这一带路过
曾看到好几丛怒放的罂粟
红的，紫的，粉的，阳光下
竞相伸展欲望，春天由此揭开
最激荡人心的一页

可是一朵也没见到
难道不让种了？我面露遗憾
突然，我发现了一株
蜷伏的豌豆丛它挺立着
孤傲，高大，T台走秀的女模
我赶紧刹车，靠近，观赏

总算看到了！拍完照我才离开
尽管只是冷寂的粉色，没有
红色的热烈，紫色的妖冶
但多少给了我一点安慰
傍晚再从那经过，我特意
放慢车速，希望再见它一眼

豌豆丛依旧，但罂粟花没了
我愣了愣，难道记错了地方
迟疑中我心有不甘地搜索
直到走出那儿。我意识到
它被砍了，因为拍了照
她们误以为是便衣？

今天我再次向豌豆丛张望
想确认我的猜测。一个农妇
低头忙碌，似乎没觉察我到来
你怎么把罂粟花砍了
哪有什么罂粟？你记错了位置
她答得很快，头一抬不抬


30、《罂粟，乌鸦

回家路上，我想起昨天的
罂粟，打算再去看看
要是有架摄像机该多好啊
就可以架在那摄下它开放的
全过程；就可以掌握
生命诞生和结束的秘密，那样
说不定就能手握生杀大权
让蚂蚁们膜拜，奉为宗教
一只乌鸦的叫掐断了我的幻想
它立在枝上，望着田间
挥动农具的老人
没防备我突然闯入
猛地拍动翅膀，飞起
树枝在下午明亮的空气中
弹动。我追随它，转了个弯
那一刻我忘了要去看罂粟


31、《谷雨

似乎不下点雨就不符合它的
名字，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几次
或多或少都下了点雨的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经验告诉我这是应当的
傍晚下班时天仍晴晴的
我说，雨可能下不下来了
不由得想看看天气预报的笑话
我真希望它出错
真理不能老被它掌控
那样我们就没一点话语权
一个人活了五十多
竟天真得像幼儿园的孩子
那种心思还没等回到家
就受到嘲弄或报复
哗啦啦雨咬着牙打下来
借助一股歪风
擦干头发，望着窗外
我木然得说不出话


32、《嚎叫

风啊风啊风啊
那些树被吹得乱摆
仿佛在如此叫着
我望见的那刻
乌云在它们头顶飞奔
一座座被赶山鞭驱赶的
山，抑或被时间
鞭打的
黑压压的人群
树喊叫着
那因身体摇动
而暴出的嚎叫
俨然发自
一张纸的灵魂


33、《吮吸

阳光照亮荒野的罂粟
红艳如手掌的花瓣
捧住太阳金黄的花蕊

一只蜜蜂花柱上吮吸
它收拢翅膀，停止嗡嘤
犹如不再啜泣的婴儿
衔住了母亲的乳头


34、《春夜

门砰地关上
在她身后
夜的黑衫滑落
她拭拭泪
没有回头
十字路口
她停了几秒
她想到湖
她总爱到那散步
有时和闺蜜
有时同丈夫
很少孤单一人
现在，她把家
砸给了他们
哗啦啦
镜子碎成湖面
她吸口气
欲跨过栏杆
歌在对岸响起
她刹住脚步
呆呆立在湖边
柳枝轻飏
风撩起她零乱
遮蔽眼晴的长发


35、《信任

春天眼看要过去了
气温并没怎么特别升高
该开的花都开了
该发芽长出绿叶的也发芽
长出了绿叶，包括心事
我老感觉不到自己拥有春天
外出时总不忘带雨具
也时时记起在电动车后备箱
放件夹衫或毛衣
他们说我害了疑心病
说我对春天一点都不信任


36、《计算

麦稍泛出黄意。油菜荚更趋饱满
它的干已撑不起它的身体

那个靠拐杖走路，眯着眼计算
收割日期的人突然扔掉拐杖
走进了黑魆魆的夜，抛下猫
狗，在春天即将过去之际

我每天照常骑车在县城和
小镇间来回，仿佛巡视天堂
与地狱的神。沿途的风物激荡喜悦

无聊啦就数路旁电杆，比较
路程远近，把凡能抵达的都
走一遍，看哪条便于雨天
哪条适合夜晚。要是碰到鸦群
我也会停下车点一支烟
静静观赏，只要不赶时间

初春油田放炮
一路上布下许多电线
我一根一根数着，替布线人
渡河担心。我曾在遇雨时向老天
祈祷，求它高抬贵手长长眼晴

这条路一走就是八年
还会走多久琢磨了半天心里没底


37、《拯救

金银花开得正香
她打那儿走过
耸耸鼻子，忍不住抬起
头，停下脚步
好久都没这份闲心了
从早到晚昏天黑地
不知都忙些什么
梦中，她看见自己沉沦
水漫过脚踝，再漫过
膝弯；她大声呼救
浑身冷汗，拥被坐起
时钟刚敲了十二下
她担心真的陷下去
手胡乱抓着
哪怕只抓住一根稻草
她抓到了花，闻到了香气
踮起脚尖她要采一束
插进黑夜的梦里


38、《给一只鸟命名

夏天就要来了
豌豆米已吃了好几回
我还是没听到它的叫声

他们都叫它豌豆巴果
只有我叫它豌豆
妈果。我几次仔细聆听
在老家的田野、竹林
它的叫十分真切
它的名就是它的叫声

我一度把它写成
豌豆吗果
究竟该用怎样的文字呈现
我心里没半点底
就像对诗

我打开百度搜索
也翻开生物学课本
我的认知和理论总对不上号
如同把玉米、甘蔗叫成
高梁，蝴蝶唤作蛾子
我的土壞尽生长歪瓜裂枣

但我固执地把它视为珍宝


39、《平原

我在绿涛奔涌的四月奔跑
或它八月的胸膛，我看见白鹭和蜻蜓
如银簮与发卡，翠绿的发髻任风
揉弄，一条道就可走到黑的我
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他企图穿越，从一条江到另一条
用脚步丈量它们灌溉的历史与脊背
坟在水底哭泣如鱼群，村庄被洪波
玷污，决堤的情感注定让一粒稻辉煌
那个一头白发肩挑鸬鹚的老人
微笑着又免不了几分伤感地
走进了他喂养的鸟的喉管
成为自己被自己埋葬的政权
看见他时我刚刚换上新牙
想起他我的牙已掉得所剩无几
我的平原像如来摊开的手掌
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老人家的手心
我向一尊神葡下身去
虔敬，内心无丝毫杂念
我在秋天的原野雕刻另一尊神
我的大手缺少原野的坚强
任风雨侵蚀，它从未改变本性
身着绿衣的邮差已贴上快递员标签
他送来的已不是信件
是泰国大米，反季节黄瓜和西红柿
是数不清的大棚和养鳝网箱
以及虾稻联种与房地产
没有人再为粮食发愁
让吃粮的人去种粮食吧
他们已早不吃那植物的块根与果实
他们吃钢筋混凝土，吃商业与机器的
轰鸣。他们心里蠕动着欲望之虫
想用一扎扎人民币垒出攀上天空的
梯子，把太阳请进澡盆洗双人浴
他们知道月亮肯定会嫉妒
在田野装上射灯搅乱它的心思
让鱼顺着灯光游上月球填饱它肚子
再想法稳住星星
免得流星雨点燃寂灭的眼晴
他们的大喊大叫让我看清狂热与浮躁
风雨之夜我暗自祈祷
生生世世，我的平原蕴藏生机
滚动的麦浪与激情拍打大海的堤岸


40、《我反对把话说得太快

他的话说得太快
每次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嘴就闭上了
然后摊摊手，向我傻笑
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刚才说什么呀
我盯着他问
他重复一遍，把说过的句子
语速依然快得令人
喘不过气来
仿佛存心不让我听清

你能不能再慢点
他一脸无辜，夹杂少许无奈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谁叫我赶不上他的节拍
就像一头笨牛，死也追不上火车


41、《思念

她会在哪里出现
是月亮上，还是水里

你在星空下徘徊
你记起她的微笑
晨光中洗衣服的情景

每次你回到家
她都望着你笑
你对她说，我回来了
她赶紧把灶膛的火升起

你们曾在田间劳作
蝴蝶和蜻蜓绕过草帽
划出一道道弧线


42、《直线

挥挥手，他画了条直线
多么的直啊！他说
你们照着画
要跟我一样的直

他们画着，有人用直尺
有人借助纸边、书脊
不想让自己画的
有半点弧度

真的很直吗
他的？他们的
花了半世纪，他和他们
画得真的值吗


43、《豌豆妈果

它隐身在某棵树上
或某片麦地
它叫：豌豆妈果
我停下车扭头搜寻
它的叫我年年听到
它的身影我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十年前
一次是咋天
它飞得很快
不给我看清的机会
它不是黑鸟也不是灰鸟黄鸟
米白又不是米白
羽毛上布满我描不出的
花纹；它的个头
比灰喜鹊略大
翅膀也稍稍宽些
它流落民间
似乎又不甘于民间
孤单，没有同伴
它一叫
豌豆和麦子就成熟
田里犁耙水响
下起阵阵谷雨


44、《蛾

它是怎么出来的
几次我都想拿起那茧
看看是否被它咬破
原以为它需要更长时间
比如待到明年
忍受三百六十五个黑夜与孤寂
才能化身为蝶
它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的愚昧来自拒绝看而只
一味地想
这似乎可以省掉麻烦
其实埋藏了更大的麻烦
它伏在纸盒一角一动不动
也不吃不喝
它在等待？——哦
它要演绎一段人间的情爱


45、《指望

收割机突突突在田间来
回，吐出的渣杂有呛鼻的
香味，风一吹，扬得老高
老远。它割菜籽，割麦
还需再等段时间
老人的确想省点力气
收割机会帮他减少许多工序
他早就不指望那赖在
城里的家伙了，头两年
还赶回帮一阵忙
而今连电话也懒打一个回
甭提春节了，要不是怕人骂
才不会浪费路费呢
他感觉自己是个累赘
唉，别指望了
老人摇摇头，一脸无奈
夹杂几分悲戚：这些都是
他们的，我只需留一点
解决掉自己的力气


46、《桃色

仿佛故意要
制造新闻
一位下半身诗人
亮出把柄
或漏洞
在我经过的刹那
它让风撕开
语言的绿衫
两个桃子闪现
两瓣结实的
乳房

我没有停车


47、《白茅花

那么多白茅花开在路边
也开在河滩和乱坟岗
每次经过，都忍不住放慢
车速，记起些词和往事
比如如火如荼，我知道荼是它
古名。盛夏的早晨或傍晚
祖父带着长兄去割茅草
肩膀上搭一条擦汗的毛巾
毒毒日头下，每次社员大会
都要念一段红宝书的父亲
奔波外地，似乎从不管家里
我和伙伴抽着茅旃
鲜嫩的旃微苦，青涩
犹如远去的童年
祖父和父亲已早离世
我观赏他乡的白茅花时
他们坟头白茅花也开得正盛


48、《火焰之舞

它们交配。个头大的
应当是雌的，小的，可能是雄的

好几天了，它们没挪一下位置
也没吃，或喝半滴清露
似乎也不打算飞起
窗外春色娇美，花开得正艳

它们仿佛要拼尽最后的能量
仿佛生的意义
就是要拼尽最后的能量

起初没觉得什么
几天后，我的表情凝重走来


49、《安慰

一条蛇钻入肚里，一只白兔
跳进怀中。月光和栀子香
纠缠的夜晚，她悚然惊醒
心好一阵乱跳，仿佛要从体内
蹦出来。那一刻，她气息
不再均匀；她担心被听到
身体扭动散发的气味
脸火辣辣的，肯定有片云彩
燃烧，连忙蒙住面颊
以防焰光映亮窗棂
她记起了神话，但立刻就
给否定。丈夫经年未归
她每天吃斋念佛，菩萨绝不会
开这样的玩笑。她安慰自己
愣愣坐着，不敢再躺下
泪簌簌涌出
流进了起伏的乳沟


50、《船

那船不知是从哪漂来的
船身乌黑，说明它有了些年头
歪斜着，舱里灌满了水
只差没沉下去

也许它一直都靠在那儿
只是今日才看见
之前隔三差五打此经过
我一点也没有注意

没注意的事多着呢
有时是故意忽视
有时确实没办法关注，因急着赶路
似乎有条鞭闪电一样在脑后
抽


51、《白果树

岳父家屋角的白果树又发芽了
在春天，继杨树柳树白杨之后
它将长满杏形的叶片，阳光下散出
一丝丝被我们忽略的幽微的香气

我无数次经过它身旁；盛夏暑气中
坐在沁凉的绿荫里吃西瓜或抽烟
望着门前平展的绿油油水田和翩飞的
白鹭，躁动的心一下子便沉静下来
像暴雨结束，一条浑浊的河水摆脱
黑夜雾霭的纠缠而变得清澈甘醇

在这个叫白果树的地方我曾生活
二十九年，美好的年华渗进了它的
泥土与沟壑。那棵有四百多圈年轮的
古树，一百年前死于一场滔天洪水
而在我出生那年，须三人才能围住
的枯树被二十个村民花半个月锯倒
在新挖的河渠上建起三座木桥

当木桥被置换成砖桥，那宽厚木板
有一块曾被我的少年当成小船
怀揣心愿划向彼岸。一些见过
那棵巨树的人从未放弃复活神话
他们爬山涉水千里迢迢从大山移回

绿色火种，似乎是想让后辈子孙
牢记磨灭的事迹，让我的出生地
不再只是几个抽象的字符。望着它
日渐茂盛的树冠，它能否像它的先辈
在荆楚大地古云梦泽一隅，安宁地
再生长四百年，而不被喧嚣淹没


52、《动感地带

动车撕裂阳光，在我头顶
只一瞬，就掠过河流
像个不顾一切奔向爱情的恋人
我听见阳光的破裂和桥的
战栗，似乎连脚下的士地
也传输着动感，难怪沿线的庄稼
树木、野草和刚刚绽放的百合
身体接连倾伏，仿佛致敬
不仅仅因风和感动。背朝阳光
翘望蓝天，飘浮的白云下
我在铁路桥底徘徊，在奔流的
河边，芦苇茂密遮挡住流水
它的声响蜷缩于沙滩快被时间
抹平的脚印里，是否在
吸引我辨别？是谁，是否怀着
同样心情，先我踯躅此地


53、《找回

两幢大楼的间隙火车驶过
星空下方形的灯光把时间的豁口
映亮；那儿的黑曾令夜行摔倒
发出喊叫。我站立另一栋楼上
扯住风筝飘飞的思绪注视
如同教堂钟响时止步的旅人
多少个瞬间的绽放曾被忽略
因为奔波、悲痛抑或喜悦
生活形形色色的外衣让心疲惫
麻木，让丢失的滚珠再难找回


54、《骨灰

在当阳吃午饭时
他说要搭我们车去荆州
他是名警察，在看守所工作

车一出城
他便聊起谁被抓了
谁跟着走了麦城

老何同他是熟人
每次来当阳
都在他老婆店里吃饭

我一旁听着，偶尔插句把话
完全没有头次见面的隔膜

车经过郭场
他指指一个山包下的酒店
说这家老板上月被关

那家伙烧得鸡汤真好喝
每天一百多桌
当阳城各单位天天开车
来这荒山

那汤有种说不出的香
老板回答是汤料好
用了一种从四川购来的酱

有人怀疑放了鸦片
把汤弄去省里化验
结果是骨灰

每当月黑风高
就闪进骨灰存放室
谁也不知道人死了竟还有
这么个用处

他曾好几次开车来吃过
一想到那香是骨灰
心就堵得慌，哇哇哇直想吐


55、《大槐树

大槐树锯倒已四十三年了，被
穿白衬衣会计和戴红袖箍民兵排长
它訇然倒下的那刻夕阳跌下了土坡
血色的余晖涂满棉苗招摇的小手
而锯口也渗出几缕红色的汁液
他俩连滚带爬，扔下狰狞的长锯

兵荒马乱的年月，栽种大槐树
和大槐树下长大的男人相继死去
抛下并不丰厚的家产和妻儿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的曾祖母
为保护一头几家共用的耕牛
被三个持枪的土匪打死在大槐树下

她的血喷溅到大槐树上，并渗进泥土
被大槐树的根吸收。小脚的祖母
颤巍巍抱着我那才两岁的父亲逃进
邻居冬奶奶家屋后的竹林，战抖的手
捂紧我父亲的小嘴巴，听见枪响
她的眼泪洒进了他细嫩的脖颈

我的父亲，我的大哥二哥和我
还有姐姐、妹妹，无不呼吸槐花的香
长大。当我到能爬上两围粗大槐树
捉知了的年纪，一场运动刮起的
大风把我家吹进了大寨式的新农村
大槐树也化身为村里的犁耙耖磙

大槐树倒下
不到三年，才四十岁的父亲也倒下了
二十三年，祖母离世
三十四年，母亲抛下了
她千辛万苦拉扯大的一团儿女

大槐树荫庇的那片土地
也无迹可寻


56、《红柿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杮子，红红的
夕阳坠落远处大楼顶端的那刻
我骑车来往于异乡的石子路。小时

我很少吃那自然熟透，刚从枝丫
摘下的红柿子，可能是我们等不及
或根本不懂如何吃柿子，挨饿的
年代，我们把凡能吃的都视作珍宝
总是在仲秋时把一个个生涩的柿子
埋进谷堆，让它们与外界的隔绝中

闷熟，变软。如同让一群儿伢
在远离学校和书本的泥土上疯长
有时我们也在那半黄的柿子上
插几根寸长的竹签，据说能帮它
透气，以便它快速成为我们的美食

这或许就是我年过半百，对异乡
红灯笼的柿子口水漫溢的缘故


57、《桥

你一时怀疑张三一时怀疑李四
总认为他们身藏炸药要把桥炸掉
一个个白天和夜晚你蹲守桥头
鱼鹰的眼滚圆滚圆泛着红光
似乎一只蚊子也不让飞过
从不考虑炸药从何而来，种地人
如何才弄得到国家的管制物质
何况他们从未离开你给划定的
区域，除非真的能在梦中飞去
你说要相信他们更要利用他们
第一天你叫张三去，先诈后抚
再要他积极立功检举李四
第二天再叫去李四，先抚后诈
李四痛哭流涕跪地磕头揭发张三
你在二人间玩帝王术，只有
他们互斗，你才睡得安稳
才能倍受尊重。你不断把自我
认可的一套灌进他们脑袋，帮他们
制造幻境，画一个个饼扔给他们
他们就死心踏地跟在你身后
歌颂你英明；一群孩子也追随起哄
把你髙高举起，响亮喊着口号
从不提防上游冲下的洪水能把桥
冲垮连桥墩也摧毁得一丝不剩


58、《窗外

暴雨之后，风轻轻地抚摸树叶
似乎是想帮它擦干被强加的泪水

天阴沉沉的，一只麻雀飞过
从树巅。知了偶尔的叫标示这是
七月，是可以随意施暴的土地

从窗外收回的目光落到书页——
平原辽阔，河水宁静，缓缓流动
劳作的人头顶深邃的蓝天


59、《蜻蜓

一群蜻蜓在屋脊上飞
有时也窜向一棵树梢
仿佛要歇在上面

一场雨后
天微露晴意

我至今都没弄清
雨打下时
它们躲在哪儿

是栖于屋檐
还是叶的背面
或者……

很多时候
我不去察看
只爱凭空猜想


60、《电线上的燕子

可能飞累了
也许是想换一种方式

犹如逃离土地的农人
驻足城市的斑马线

田野不再翻涌
绿油油像平静的大海

觅完食结束飞翔的燕子
它们歇在电线上

等待？抑或翘望
一场秋雨后的远征

它们注定要穿越风暴
迎接雷电，哪怕

死于宿命的迁徙
生命里始终没有冬天


61、《归去来兮

九年了，我回到我的村庄

一粒青草掩盖的土豆
闪动露珠和月亮
被诗带进城里，被生活

时光长河中短短的九年
人事变迁，我再也找不回
原先的自己。我的母亲
她已化成泥土
仅留一块墓碑存世

老屋更加老旧，门前的荒草
映亮我鬓角的白发。危机
并未解决，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我每天仍要面对新的难题
人生实在没有一劳永逸

也许我还会离开，或许就在明天


62、《立秋日

不经意间秋就这么来了
在滚滚热浪和沁满汗的手心
大清早我收到条短信
和前天一样，是高温红色预警
夏仍在延续，挤占秋的空间
俨然我的劳动被高税费和高药费
侵吞。我依旧煮两碗稀饭
就一粒蒜果呼呼呼扒下
然后去打零工。已好久我都没关心
季节的嬗变了，要不是听人说
今日立秋，目光也不会停留在
枝叶上，察看它是否葱翠


63、《独坐

夕阳照亮树巅
我坐在五楼窗口
目光惶惑，夹杂几分无助

仿佛多年前的早晨
太阳从东方升起
一棵幼小的树摇落露珠
伴随几声稚嫩童音

那个在路口给我指路的人
他去了哪儿
我的欢笑和苦痛

我曾经穿过茂密的树林
一只斑鸠飞过
一阵虫鸣裹着几缕轻风

我已无法理清庞杂的文字
面对突如其来的秋天
和渐趋暗淡的夕光


64、《傻瓜

项羽为什么不肯过江
要自杀？
他一脸疑惑

你说呢？我笑着问他
他七岁，刚读完一年级

我逼他背诗
专门给他一个I-Pad
里面装满了唐诗、成语
让它读给他听

他记住了上百首古诗
和秦汉唐宋，李白王维

当然也有几款游戏
比如奇趣火柴棍和诺曼底
他听厌了，烦了
就会玩这些

也会端一支玩具枪
用椅子做掩体
朝想象的敌人射击

有时我也要他看历史
有拼音的
我指着几行蓝字
念出项羽自刎的原因

他望了望我，摇摇头说
项羽，他是不是
太傻瓜了


65、《穿越

甚至梦醒后他也没恍过神来
唐朝的月光里，酒杯摇荡
花香从胸腔逸出，北山狼烟汹涌
撞翻了江南的流水，小桥坍塌
来往的仕女结伴绕道而行
少数干脆眉目传情——穿越
真的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这
热得人辗转反侧的夏天
他最期盼的是有一阵凉风
拂过心尖，裹一片翠绿的蝉声


66、《脚步

他缓步从树下走过
树上有鸟，有蝉，也有阳光和时间

花飘落后果子开始炫耀，风
一吹来，它就钻出叶隙露一下脸

他低着头没有停下，仿佛不屑一顾
走过的人都没有停下

鸟飞走了，蝉也停止了鸣叫
时间盘踞树冠，披一身阳光的伪装

果子终于被摘光，鸟偶尔回到
枝上，它听到的已不是原来的脚步


67、《告诫

太阳在降低热度，降低
热度。如果不下场雨，外加点
北风，这个过程会很慢很慢

就像一场病，药阻止了恶化
但病的根除如抽细细蚕丝

我依然早出晚归，顶着炎热
我暗暗告诫自己，路上
凉肯定会到来，但必须耐心


68、《石头

石头破碎的傍晚他回到了山里
他坚信山是一块块石头垒的
大的小的，数不清堆成
一座座奇形怪状巨大的坟墓

坟墓让他敬畏，绝望。他明白
自己也会活成一座坟墓
这至少是明天的事，他要抢在
天黑，弄清一块石头的来历

他步入了误区。世上好多事
是弄不清的，哪怕耗尽毕生的
精力。一个人钻进死胡同
想调过头来还真不容易

石头碎就碎了。他们开导他
就像瓦罐，昨天和生命
哪有不消失的？即使文字
哪怕深埋地下，或涌动血管


69、《绝句

石头砸中了胸脯
他张大嘴，却叫不出声

夜黑漆漆的，风在瓦面走动
她掀亮灯，汗浸透了内衣


70、《鬼火

闷热。闷热！雨一直下不下来
你在屋子里来回，赤着膊
没敢打开空调，肩周炎让你
远离寒湿，一个胃病患者
不能喝冷饮，吃冰淇淋

你多想到原野狂奔到河边
但这儿是城市，到处是高楼
和车辆。前天一对母女
被垮塌的门店招牌砸死
女孩五岁，母亲三十多点
那可是一项政府工程
警察直接把尸体拖进火葬场

暴雨袭击了城市，在上月
你被洪水围困，老人和学生
鱼在大街上乱窜，如狂欢的
舞者。有人捶胸恸哭，有人
惺惺作态，就是没有人对此
担责，因为这是天灾，是天灾

你终于走出了房间，在傍晚
酒店聚集了好多人，他们举杯痛饮
你给她打电话，她冷冰冰拒绝
昨天你握她手，她并没有不乐意
那是在办公室，不是广众之下

偶尔有风吹来。你还未看足晚霞
灯就哗啦亮了，无边无沿
你朝路尽头走去，莫非要走进夜色
它张开口，一座巨大的坟墓
闪烁的星光，一盏盏眨动的鬼火


71、《望星空

好久都没望一眼星空了
整天我都在忙活什么

夜色还未闭合，灯就亮了
我整日生活在不同的光下
除非闭上眼不看这些

黑暗其实是我最喜欢的
就像苦难和痛苦
有多少个黑夜
就能迎来多少个白天

上旬的月亮就要西沉
吹过河面的风消解暑热
星在天空开放，像一只只眼睛


72、《小狗波米

它循着气味回来，小狗波米
远远望见主人，一阵风
把路边的草捎得沙沙沙响
伏到一双焦灼的脚下，舔他的鞋
沾满了尘土，尾巴使劲摇动
嗯嗯嗯喘着粗气。他俯下身
摸它的脑袋，脊背
看它有没有哪儿受伤
眼眶里泪在打转，它也是

它是怎样走失的？它无法告诉
他怀疑它死了，寻找了三天后
又以为它因嫌弃投奔了一户好人家
要是真这样，他打心眼替它高兴
他数着日子，一天，两天
七天——它只记得七天路
他嘟哝道，过了七天，它就
再也不会回来，将四处流浪
被其他的狗欺负，被人
杀掉，他不相信会有人收留它

这是最后的时刻
他站立十字路口，它是从这儿
消失的。他喜极而泣
小狗波米，它真的回来了


73、《后视镜里的东荆大堤

它青碧得欲让人停下车
转过身去
就像昨天或朋友

我们总是在不断地路过
又不断告别
直达生命的尽头

总是在离开甚或失去
才提醒自己
学会珍惜

回想立于堤顶那刻
天高云淡，原野苍茫
一切尽收眼底


74、《白露日

喝一杯温水就骑车赶往工
地，你庆幸换下薄裤
穿上了长袖T恤

他们在该出现的路段和你
遭遇，额头淌着汗的男女
扩胸。踢腿。跑，不疾不徐
一身夏装；如果是冬天
头顶肯定会冒出丝丝热气

你把每日的奔波当作锻炼
把熬夜与早起，冒雨和踏雪
脸颊瘦削，眼光昏花
连起床、上楼梯都一再告诫
慢点，慢点，不要着急

一枚岁月冲刷的鹅卵石
你逢人净笑，双手合十
吃惊自己养出一副好脾气
如同一年快要完了
这一生再也翻不起大的波浪

该死心就一定要死心
但还是想起长堤上的白鹭
再过几天，它们将全部南迁
草尖的露珠白亮，浑圆
太阳一照，无不消失


75、《处暑

暑热仍在继续
以它炮制的方式
折磨每一具肉体和
每一颗心灵
植物急着开花
孕育果实
失恋的仍在失恋
他很难静下来
看清眼前的道路
必须有一阵凉风
或一场骤雨
帮他清醒
暴戾往往在这一刻发生
天空疯狂之后
仍会有一段矫情
犹如强震后
会不断有一些余震
让来不及坍塌的
彻底坍塌
世界一片废墟


76、《喜悦

稻开始收割，它们并非
同时成熟，有的半黄，有的还青

每天从那片田地路过，骑着车
秋阳照亮原野，收割机
在小块小快田里轰鸣，稻香飘来
我耸耸鼻子，想多呼吸几缕
让它挤走胸中的灰尘

新米上市前谷必须翻晒。他们期盼
老天的恩赐。粮价低廉
一群鬓发斑白的老人
脸上还是浮荡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77、《香味

立秋，处暑，白露，直到秋分
这蓬蛾眉豆藤都开满
白色的花。一群粉蝴蝶，聚集
青翠的叶蔓，风儿拂过
花瓣颤动，仿佛振翼欲飞
一串串蛾眉豆，隐身叶隙
她们每天都采摘，炊烟飘浮
生活的香味。叶蔓渐黄，渐现
老态，花依然雪白，雪白……


78、《反抗

她再次出现在大脑里
我捻开音乐，企图赶走她影子
用一轮月亮，驱散薄云

原野一张巨大的纸牌
她用手挡住我视线
让我指认飞鸟，瓣别东南和西北

她总爱开这类玩笑，总是想办法
捉弄。我顺从，偶尔也发点脾气
谁能够挣脱地心的引力？

我长叹着倒酒，许多日子
我懊丧地走进梦，欲早点结束游戏
似乎是要换一种反抗的方式

晨光透进窗口，一切多么新鲜
我刚刚慵懒地睁开眼晴
她就毫不客气地占领了我的心


79、《晴天

每天睡觉前
我都要看看天气预报
我希望每一个明天
都是晴天，晴天，晴天
只要看到阴霾
心
就会提到嗓子眼
不管是春天，夏天
还是秋天和冬天
我甚至妄想
把雨雪
从生活的字典里删去
我知道这极不可能
简直是让一个独裁者
交出手中的政权


80、《钥匙

她躲进人群
像一片树叶
藏匿树叶之中

我大声呼叫
在黑夜
或阳光明丽的正午

我始终没听见回应
我知道她离我
并不遥远

我决心寻觅
犹如寻找
一把丢失的钥匙


81、《长河

每年我都要经过好多次
有时是在中午，有时是在傍晚
没有两次是在同一时间

如果不急着赶路，我就会
放慢车速，朝河面俯视
向河滩远望：我被春天的激情
撩拨，为冬季的沉静沉默
掐断涌到嘴边的话语

很有几次，我在夜里经过
那肯定是遭遇了急事
这是段寡路，四野阒然
风吹草动，心，一阵阵惊疑

河水潺湲，日夜不息
偶尔有鱼跃出水面，荡响晕圈
浮萍泛着青光，顺水漂流
如同我寄居尘世


82、《秋天最好的时光

树叶努力保持着绿意
阳光也最大限度
照亮每扇窗子
秋天最好的一段时光
杮子点亮它红红的灯笼
于稻香和桂香的氤氲
以及甘蔗苹果桔的甘甜中
庆祝大地的丰收
原野敞开宽广的胸怀
接纳来自西伯利亚的大雁
任它们在苇丛和泥沼里
啄食，嬉戏与交媾
秋花怒放
红的，黄的，白的，紫的
绚丽而又本分——
有的会匆匆结束花期
有的坚持，哪怕注定没有结果
我一如既往骑车在田间出没
有时干脆把车停下
点一支烟，盘腿坐于草地
看麻雀低飞，蚱蜢蹦跶
河水曲折清瘦，但长流不息


83、《三条狗

收割后的稻田有三条
狗：一条白色，一条黄色
还有一条：黑色
它们在稻茬间扑腾
追逐，有时用鼻子嗅着
好像在寻找什么
阳光下，枯黄稻茬
抽出嫩嫩绿叶
在深秋的风中摇动
仿佛不死的心
仿佛那被扑倒的狗
奋力抬头跃起，加入新一轮
游戏。稻田东西南北
一面靠堤
三面毗连村庄
我说不清，三条狗
它们来自哪儿


84、《散步曲

我陪他俩在操场散步
楕圆形跑道有两个圆心
我们仨也有两次中心
他不提议，我们走不到一起
而缺少了她，再生动的
描述，也毫无意味
比如让她走在中间
听她如朗诵
用词触及思想的根须
一个句子，便有了主语
一支散曲，自然生出了韵律
我们有意放慢步子
像栅栏前红极的花阴天里
保持娴静，像飞起的鸟
收拢翅膀于枝头嬉戏
我们自己寻找着乐子
忘记办公室的沉闷
和街道车流的躲闪与排挤


85、《追乌鸦的人

他追赶一只乌鸦
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被乌鸦叼走了
也有人说，他遇到一个
美妇
他们依山结庐
傍水而居

那天，乌鸦一直在门前哇叫
他懒得理它
他讨厌这家伙
他假装沉睡
太阳从窗缝射进来
像鞭
抽
他

乌鸦继续叫着
哇——，哇——……
仿佛要激怒他

不把它赶走
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抓起泥块
朝乌鸦
掷去
他惊奇泥划破空气的响声

乌鸦拍拍翅
一闪，又发出一声叫
他再掷
它便向前飞
他追
它逃
他再追
它再逃……

他离家越来越远
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天，空气清新
阳光明媚


86、《还有几天立冬

还有几天立冬
还有几天
一夜北风将吹来一场冷雨

趁着天晴我连日外出
骑着车往秋最秋处行进

白杨叶正在枯黄
它的水分即将被岁月榨干
就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我努力保持着镇静
低头察看路边的小花
它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犹如一场轰轰烈烈的
爱情

寒鸦在天空旋舞
一大群一大群
向大地投下阴影
仿佛一次消亡的哀鸣


87、《线条

用树枝他在地上画着
远远的你以为
他在写字

他先画了一只蝴蝶
又画了一只老鹰
整个下午，他都蹲在哪儿
你经过他身旁
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那蝴蝶老鹰
一点不像蝴蝶老鹰
是旁人问他画的什么
他说画的是蝴蝶
是老鹰

他的话正好被你听见
你乜了一眼
那只是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88、《立冬

雨持续了一整天
气温也陡降了十度
那个身材苗条
爱穿风衣的女孩
中午吃饭时
她说她感冒了
她的邻座安慰她
随即又说了句
美丽冻人
我停下筷子
看了她一眼
我要急着赶往别处
不能仔细端详
我冒雨
穿过一片树林
修长的白杨
它们的叶快落光了
慵懒，无精打采
在冬天来临之际
如同那咳嗽
仍不失风姿的女人


89、《镜中

我在镜中的镜中望见你
我们经历了好几道转折才
相识
我喜欢屏息凝神
嗅你雪莲的气息
你晶莹的微笑
总在我落寞那刻
如同月光下蟋蟀的低鸣
潜入我空荡荡房间
寂静的冬日的黄昏
雾霭缠绵
你在镜中沉思
是在回味
飘逝的春天吗
上帝总爱在关上这道门的同时
悄悄打开另一扇
但我无门进入
也敲碎不了太阳一样
把你从镜中抠出
揣进怀里


90、《雪

在我一生都可能到达不了的地方
雪静静飘着
覆盖了她的生活
在电视、报纸和手机里
一片雪挨着另一片
聚成了莽苍与辽阔
我一如既往早出晚归
偶尔我来到野外
于暖和的阳光下向远处
眺望
或看鸦群黑压压
在树巅盘旋
总有一天，雪会将我
埋没，就像覆盖她的一样


91、《椋鸟

椋鸟黑压压
落到一户人家屋后
高大的白杨
忽然间长出茂密的叶子
他家屋脊也落了几只
还有几只
在门前翻飞
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哇哇哇叫着
似乎在展示飞技
又似乎在示威
一群驾着北风的鸟
撞开南方
携带阴森的寒意


92、《新话

他把语言剔得
只剩下骨头
他并非在创造新词
他每天都在消灭
消灭
几十个几百个
企图让新话
最终定型
那不合他心意的单词
那不能表达他思想的句子
统统的
他要把它们摧毁
就像摧毁敌人的阵地
摊开的书页上
躺满数不清的尸体


93、《逃离

我加一件棉衣
我再加一件

我躲进密不透风的屋子
哪怕房间黑得
让人喘不过气来

因为
这世界太冷！


94、《从雪到雪

从雪到雪，我经历了
什么？从冬天到冬天
我的春夏全被
湮灭，如同闪光的文字
被时间和灰尘
我看见我扒开秋阳照亮的篱菊
一步步走来
那让血沸腾的酒和爱情
已被落叶掩埋
将再盖上一场大雪
鸦群在天空翻卷
黑色的巨纛
冷雨中指出经幡的方向
我跌倒，但还是挣扎爬起
小麦青翠的手葡伏
风始终折断不了它们
即便纷扬的暴雪
我像一只在寒夜觅食的小兽
瞪圆蓝幽幽的眼晴
翻过时光的断垣
从冬天走进冬天
喘着粗气，从一场雪
走向另一场


95、《杀人犯

梦中杀人的人梦醒
来派出所投案
女警官认真做完笔录
押他到现场取证
门窗紧锁，刀落于
门后，椅子倒在桌前
地板上血迹未干
尸体却不知去向
杀人者穿街过巷
寻找尸首
好证明自己真杀了人
女警官被他的诚实感动
就把他放了。当晚
她接到上级电话
房主硧被杀害
尸藏在卧室的一张纸上


96、《疼痛

疼痛在体内乱窜
有时盘踞左臂
有时蹦跳右肩
抑或钻进臀和脚踝、膝弯
把锋利刺入腹内
一头发狂的狮子低吼
每天我都得耗费时间应对
呲着牙把手举过头顶
咧着嘴让指尖抵达脚尖
借助药和针疚
我羡慕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人
大街上他车开得忒快
一阵风卷过
路面的落叶连翻好几个跟斗
我羡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炉火旁寒气远遁阴霾全消屋顶
星光灿烂
一把尖刀刮尽骨缝的感伤
我羡慕一身儒雅脚踏乾坤手抱太极
急雨中仍从容漫步高谈阔论
我在心的呻吟里辗转难眠
企图回到年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