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江诗歌作品库】074:第7期《重庆子衣的诗》
第一辑:我的生活现场
生活的杂音
每天坐在窗前,聆听生活的各种声音
婴儿的、行人的、玩麻将的
隔璧夫妻吵架的、猫叫声、狗叫声
鸟鸣声、流水声、雨声、风声。。。。。。
这些轻灵的、简单的、悲伤的、沉郁的声音
微小而又响亮、鲜活而又暗淡、高昂而又低沉
它们每天交汇在一起,相互摩擦、挤压、碰撞。。。
哦,这真实卑微,却又动荡不安的生命!
厨房
没有比烹调生活
更重要的事了
忙碌的人
面对生冷食物
你必须保持缓慢
姜蒜油盐不可忽略
煎炒日子
火候一定要适度调节
还是慢慢煲汤吧
文火与耐心
熬出的家居爱情
一定会香满庭院
生活应该是这样
像邻家小孩
背着快乐的童年
高高兴兴去上学
像上班族的中年
带着自信的阳光
去追赶春色
生活应该是这样
像提着菜篮的大妈
带着一脸安详
去采购日子的温暖
生活应该是这样
像爬上窗棂的藤叶
青葱、简单
干净、实在
幸福在节日的重庆回旋
把悲鸣和咆哮,留给夏天
洪水淹没后的山城,在金秋十月
重新鲜丽起来。节日的阳光,像一条条五彩鱼
在重庆大街小巷自由穿梭。渝州半岛,一座座高楼
一辆辆渡假小车,都保持着二分悠闲,三分快乐,四分热烈
在解放碑,在朝天门,在洪崖洞,在磁器口,在洋人街
在重庆人爽朗的笑声里,我仿佛听到同一种感叹
“幸福往往不是拥有得多,而是
抱怨得少,才会感到悠闲自在!”
广场的冬天
有一段让我欣喜的阳光
聊天的,闲逛的,带孩子玩的
溜狗的,晒鸟的
走累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
一切皱纹都可被温暖拉直
一切叹息都可被笑声抚平
在绿化地带,刺桐树挑着红花
零星的几朵花蕊,像是冬天里
飘浮在广场上空的几朵温暖
虽然少,但足可以让人们
放慢脚步,安静等待春色
如此岁月
璧山县城南面
有青杠镇,来凤驿,大兴镇
继续向南,有丁家镇,正兴镇,广普镇,三合乡
璧山县城北面,有河边镇,大路镇
有福禄乡,七塘乡,八塘乡
九三年,我从一个青春少女
嫁到重庆璧山这片土地
十多年来,还没走完所有乡镇
还没领略完这片土地所有风情
便已是年近四十,疾病缠身的妇人
悲音
大多时候,我总能看到野棉花
容忍泥土的潮湿,接受寒风的恕吼
我确信,生活的本意,不是苦难或沉默
一些事物,处于高贵的光环之中
更多生灵,只能与贫穷为伍
当一些编织口袋,以农民工的身份挤下火车
当一些旅行跨包,以富翁的身份跨上飞机
我听到的铁轨,不是新年的欢呼声
我听到的乡村,不是新年的鞭炮声
更像是悲愤的风声,更像是涛声无助的呐喊……
城市的灰尘
为了生活
把时光挤入城市的灰尘
水泥森林,更多时候
只繁殖我的喧嚣和叹息
打工还债的人生,是我这辈子
必须攀爬的一座高山
我由此开始怀念低矮的乡村
怀念低矮的草房。它们在初夏早晨
只扬稻花,不长倦意
正在受难的肉体
生活正在崩溃,我在浪花体内听到哭声
那么多礁石,正摊开病体
接受万箭穿心的雷击。请原谅我不能
再继续保持笑意,如果在此时
我眉飞色舞叙述幸福
那只能是虚假的言辞
这是并不值得信任的世界
背叛的天空,掠夺的云彩
并非善良的城市乡村,一切的一切
都假借并不干净的笑脸进行抵毁
请原谅,我所描述的
是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
生活正在崩溃,大地,正冒出汩汩的鲜血
多少看不见的伤痛,横存于我们体内
而我们,除了溅起千层悲哀,却无法
安慰正在受难的肉体
与黑暗分手
城市暗夜,拥挤着太多蝴蝶
一只有一只的风情
一只有一只的火焰
你敞开天空,总想用
更奢侈的爱,抱紧这些爱物
我是其中最瘦小的一只
还末停落你掌心,便被寒风挤痛
这是欲望横流的都市,每一个路口
都站着一盏霓虹灯的伤口
贫穷,失业,流浪,租借小屋
租借爱情,租借理想,租借生活
每一丝忧伤,都烙上大都市的病症
每一滴疼痛,都挣扎着刺青的碎梦
那就后退千里吧.与黑暗都市作别
在远方,在遥远的小村庄
白发爹娘望穿山路,清清小河
才能医治病重的岁月,百里菜花
才是我简单生活的沃土
第二辑:我的爱情烟火
我所向往的爱情
如一枚成熟的荔枝
需要用温润的心,慢慢剥开
它果肉晶莹,汁水丰溢
淡淡的回甜,
需要爱着的人,
用渐渐老去的时光,
用静静感动的泪水,
轻轻品咂,细细下咽
我眼中依然只盯着爱情
不是非要爱你,也不是
无你,就难以活下去
从七十年代初出发
三十多年的目光
我依然只盯着爱情
请原谅,我眼中的玫瑰
始终盛大,我眼中的红叶
始终热烈,以至于
那么多年的冷雨,依然无法
将它们的火焰,彻底浇灭
我的小岛
青山。绿水。夕阳
芦苇。沙滩,小岛
我的青春,曾在这里生长
红豆树,我的爱曾在你眼里多么鲜亮
白沙啊,我亲爱的白沙
你以初恋情人的丰姿
永远永远,躺在我心上
我这样描述性爱
当你用子弹
击中一个女人的初夜
我才知道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音
从此,在最深的黑暗里
我忍受空荡荡的饥饿
渴望你用饱满的泉水
一次又一次,将我攻击
我知道今生,我迷上了
男人体内的音乐,迷上了
被爱情射中的,幸福滋味
爱,海
在自由的风里。在
深深浅浅的海里
像水藻一样,我泡开
关于你的记忆
这是静美的周末。只有你
只有微温的海水
蓝色的爱,静静泡开
微痛的呼吸
阳光缓缓渗入
爱如海水,轻轻荡漾
在你静默的呼吸里
我惬意地生,柔软地死
我还在等
回头看看
栅栏旁那株紫菊吧
你抚摸过的杯盏
带着泣血的指痕
我记得你在风里
破碎过的眼神
空镜子已经发黑
你的身影
已渐渐消逝在暗夜
无法留住你的足音
我也没有涂改路口
更没有转移风向
在空白的纸页里
我和卧室门,都还在等
鸟巢
从江津到璧山
我绕过二十三年的小路
才吃力地
爬进一只鸟巢
这棵婚姻树并不高大
枝叶也不丰茂。狂风大作时
小小鸟巢,也曾左右摇摆
在巢内
我经历过气喘、阵痛、痉挛
啄痛过合欢花瓣
我知道,蜜月如同银杏的记忆
古老而遥远。但我
依然愿和一只鸟
修补日子,觅食捉虫
喂养饥饿空洞的岁月
元霄爱
今夜,病重的胃
不适宜大声歌唱
不适宜,将空腹的渴望
沸腾到一个更高的高度
团圆和幸福,满月和鲜花
永远是人们奢望的美酒佳肴
哦,亲爱的元霄
你要好好在沸水里滚动跳跃
你要好好,用日子的甜
用岁月的蜜,温和到
我可以舒心食用的程度
你要相信,我低头的刹那
除了溢满烟花的柔情
除了承受被烟火灼烧的勇气
我还有柔情之外
不为人知的狂野
那就是……
亲爱的,我恨不得
用爱情的好胃口
把你整个儿吞进去
爱上一个人,就要爱上一大堆水果
我知道有花开,就会有花落
我知道有满足,就会有饥饿
我知道有宠爱,就会有冷落
我知道爱一个人,就要经历很多滋味
就要经历葡萄的酸涩,香蕉的饱满
草莓的微甜,浆果的腐烂
我知道,爱一个人
就要爱上一大堆水果
包括细细品咂出的甜味
甚至包括,某些难以下咽的霉变
我们的烟火
雨压弯柏杨树,碰落许多泪
爱人,我想说云坪小镇的烟火
说我们的姓氏
说柏杨树断绝根脉的伤口
……我想说老屋的一些风雨
盐粒丰富,有酸涩,也有甜蜜
我还想说说楼顶的暮色
红了黑,黑了红
荷花开不成我们想要的三边形
它,是否知道我们的宿命?
风中孤单的两只鸟
在登云坪寨的炊烟里咳嗽,流泪
背对祖坟,我不想描述
丁克家庭浩荡无边的悲剧
爱,雨水淋湿过我们的梧桐
在破碎或幸福的秕谷里
我们与日子相拥,日益安静
第三辑:我的内心秩序
透明的幸福
攀爬的渴望,被高度吸引
是的,我从不拒绝透明的幸福
“无需风声,我仍可托着向往,飞向目的。”
这个午后,绿色的梦在翅膀里飞奔
我看见泪水,接近阳光,和某些闪亮的手语
雾起时
一切清晰可见的
山峰,海岛
枫叶,河流
都在黄昏
渐渐模糊起来
道路,藏进暮色
鸟巢,失去光线
我们默默走着,直至陷身浓雾
彼此,无法看见
坚守
的确,松树的皮开始起皱
栅栏边的秋菊
流露出残败的迹象
我不想收敛笑容
让叹息压紧自己的胸口
我坚持呼唤风
坚持沿着云朵的高度
抛下叹息和忧愁
我只想让你知道
这么多年了
我依然还能坚守
一片阔远蔚蓝的高地
和解
一条深水鱼
曾在零度体温里
进行自我审判.十字架
背负了整整一个秋天
墓地没有开口
鲜花以疾病的方式
击败你的流年
疼痛的肋骨
锋利成尖刀的姿势
那么好吧,泥土还在脚下
不必将深坑挖掘
也无需在悼词里
录入花朵的纪年
你穿过这场苦难
便会与生命和解
我喜欢这样的事情
我喜欢念旧
比如用了十多年的老公
比如那把磨光了铁锈的钥匙
我也喜欢流泪。喜欢感动
看到蚂蚁被车碾死,看到隔壁
邻居家的老人无人看管
看到两条道路融合又分开
我都会流下辛酸的泪
我喜欢写诗喜欢写到墓地
写到火葬场,写到
捧着父亲骨灰时的万念俱灰
我更喜欢写到阳光
写到新鲜而又干净的早晨
所有生命,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
仿佛活着有滋有味
安静蓝
深入你蓝色的内部
如同深入,蓝色的大海
海风是安静的,所有悲欢
都在生命的礁石上
静静安坐下来
这一刻,忧伤仿佛远退千里
岁月,仿佛在疼痛中
得到温暖的抚慰
这小小的,轻如微波的喜悦
如同鸟影,贴着海面,低低飞行
中年
小河还在缓缓流动
石头在时光里
磨练出一副好脾气
时光浑圆.微旧地泛着白光
好多尖锐的水声
都慢下来,柔下来
与每一滴水
谈论生命,死亡与爱情
而我们,包裹泥沙的重
依然满含微笑
以无声的河流,自然潜行
某个简单时刻
那么多白云清风朝我涌来
山峰青翠、湖水明净
多么好啊,一种温暖
拥抱着另一种温暖
一种美辉映着另一种美
这是六月的清晨
我看见草木生长快乐
庄稼生长粮食
炊烟生长希望
那么多阳光
在我内心的城市乡村聚集
它们依序流动、繁衍、茂盛
我听见它们附在我生活的双耳
轻轻对我说----------
“活着要快乐,首先是学会
简单生长,简单存在,简单呼吸”
直立行走从来不是易事
毫无疑问,乌云
首先从温暖处降生。风和身体一样
是无辜的受害者。元凶
也并非突变的天气
伤害来自血肉,来自灵魂
生活,常有坏消息穿身而过
你侧身,低头
像野草般
伏倒卑微的肉体
乌云还在奔跑
羽毛,轻易被无常的秩序抬高
你唯有伏到生活最低处
让身体长出根,抱紧泥土的重
安顿内心
修整十月的枝叶
顺着风向
移进一些阳光,花香
以及若淡若浓的诗意
把寒霜视为知已
与冷月结为伙伴
把贫病交加的日子
当作食物
在动荡不安的深秋
我终能点燃孤独
点燃文字的火焰
时光啊,我还将
借用某些清风流水
编织一幅幅春和景明图
以此证明
在隆冬到来之前
我尚能安顿内心
安置伤口
第四辑:我的女性意识,生育宿命
挣破
三十六年前的今天
我终于挣破母亲的子宫
像刚孵化的小鸡,啄着,啄着
就把蛋壳的秘密,轻轻啄破
母亲,光线多么像飞奔的马匹
我终于挣破黑暗,挣破生命的哑语
在羊水黑色的梦里,我挣破死亡
在陌生暗尘里,嚎啕大哭
我总是梦到生孩子
每到晚上,我总习惯做梦
梦到黑暗生下阳光
梦到花朵生出果实
梦到草叶生下露珠
梦到天空生下星星
我突然发觉自己
对生孩子最感兴趣
因为母亲生我的那年
昏死了三天三夜
在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
母亲最终跟着死亡离去
从此,我开始憎恨死亡
并发疯似的爱上了生命
女人的智慧
像是劣质的化妆品
开到风霜的路口,你就涂不上唇红了
中年斑,眼袋,黑眼圈
仿佛总在与我们抢夺青春
“无论如何,我也要美丽地开到最后。”
你说这话时,窗户已无法紧闭
自然的香,正一一流失
“那就自己酿造芬芳吧。”
你挺起松垂的乳房,昂着倔强的头
我知道,你决心动用女人的智慧
保住最后一丝妩媚
水仙的月色
你是熟悉水温的
雪白的子宫
空旷,辽阔
只开花影冷寂的碎梦
果实是他们的
你只是曾经
有过一次
隐隐约约的流产事件
当影子一天天老去
你突然爱上月光
爱上这一夜夜寒流
并将它们入诗,酿酒
然后举杯,以女人的名义
开雪白雪白的花
以女人的名义
为心爱的男人
饮渐渐老去的流水
越过男人的身体
被围困的月色
开过一些马蹄莲的泪水
晶莹,透亮,闪着日子的寒光
"灵魂是无法囚禁的
你一定要越过男人的身体
抵达远方的旷野"
当泪水长出翅膀
女人们紧锁的铜门
挤出一些蝴蝶的精灵
"我必须有过这样的抗争
确认远方,是否与近水一样
只生长青苔,与死亡的绿"
月夜幽静,一朵白影
正在寒流中,以女人
倔强的姿势,悄然潜行
回到母亲的故乡万州
青翠的山,洗净我三十七年尘埃
柔媚的水,呵护我半生啼哭
离开尔虞我诈的俗世
长江,在你温暖的怀里
我是你静静熟睡的女儿
母亲,我是以一滴水的热望
奔向你的故乡的
在万州轻波荡漾的羊水里
我们成为彼此敬仰的神明
成为血脉相传的炊烟
没有比这更美的回归了
母亲,我在灰尘里
走了太远太远的路
终于回到你和外婆的子宫
在你们宽厚仁爱的钟声里
我们互为生命
互为最初和最后的姓氏
落日下阵痛的腹地
落日挂在树枝上
把孤独摊开
红透的山谷
像阵痛不止的经期
与生活谈判
山花月月盛开
反复疼痛中
我依然渴望怀上明月
成为幸福分娩的大地
长满花纹的腹地
日子如溪水流淌
泉音叮咚
像极了孩子的笑声
满山摇荡,如同清冽的幸福
哦,女人
以花瓣作为绚丽的羽衣
出生在枝头,用
芳甜的气息
熏香平淡无味的生活
你们破土而来
想推开天堂的大门
漫步在清风中
用疼惜的泪光呵护伤口
唇语滑落的岁月
比墓碑前的露水更加透亮
沿河而下。你们卷走花香
留下沙石
和曾经厚重的叹息
用落花编织夜行的箴言
接纳两岸破碎的夜色
以及夜幕下
瑟瑟发抖的爱情
每一次盛开,你们
都完成烈焰。每一缕灰烬
你们都收藏光芒
在神秘的入海口
在飞溅之间,你们
用疼痛的肋骨
撞击出千层浪花
完成生活低处,完美优雅的绝响
不为生育,只为生长
怀孕的母亲在瓜地睡着了
它幸福的香气
深深刺痛我的夜晚
果园从来都很荒芜
腹地平平的湖水
除了生长月色
我不敢对失去生育的宿命
再抱怨什么
狂风吹过南山
多少植物被追得无路可逃
我还能抱住日子的炊烟
还有什么理由
去指责贫脊的土地?
把窗户打开吧
像捡芝麻一样虔诚
苦命的向日葵
你要含笑低头
捡起每一粒活命的阳光
捡起每一粒充饥的食物
温暖的归处
没有苹果儿子,没有雪梨女儿
爱人,我们清贫的果园
的确有些空旷,有些悲哀
但我没有怨恨过上帝
也没有像枯草,遗弃春天
我依然,在你飘摇的树冠下
做巢、做鸟、做阳光下
热爱生活的一枚叶片
感谢命运,给了我们
一座丁克花园。爱人
在多年后的斜阳黄昏
在芒花摇曳的墓碑前
你白发苍苍的身影和泪水
便是我,最温暖的归处
第五辑:故土家园
炊烟
黑暗抢走了圆月
抢走了我们的孩子
生活,从来没有圆满过
多年以来,我们学会了顺从
学会顺从你的病态,残缺
就如此时
即便没有菊花美酒
桂香也四处躲闪
我们依然枕着一穷二白的秋霜
倒头入睡
再顺着你的风雨
如屋顶炊烟,如期醒来
怀孕的大洪湖
在重庆江津,在四面山
在大洪湖,我体内安静多年的羊水
在苏醒、在生长、在血液里
奔突、动荡.这无拘无束的湖!
这四处疯跑的绿!天空明净,绿野美好
请允许我做一朵白云,带着纯洁的爱情
在温柔水乡,自在地开花,自由地怀孕
并幸福产下,这些美好的诗行
秋日栅栏
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要抓紧阳光的栅栏
顺着菊花
开出璧南河最艳的美
寒霜,可以从左到右地追
手握你的旧
我要迎着落日而上
赶上炊烟和大米饭的香味
小镇,虽然仍是贫穷而弯曲
小屋虽然仍是平淡而宁静
璧南河,我要携同露水归来
与你,与亲爱的故园
一同剥开温暖
生活在小镇
生活在小镇的人,是奢侈的
用青草上的露水洗脸
用窗台上的月光梳头
用稻花清香的晨风
当作早餐
我的诗句,绝不会向你提及
赶集时喜欢耍称的小商贩
午后醉倒在长街的酒鬼
午夜蜷缩在街角的流浪汉
更不会向你提及
设备简陋的学校、医院、理发店
我总喜欢,用浪漫的心情
装点小镇贫穷的日子
喜欢让自己
越过小镇夜晚的漆黑
像草叶上苦涩的露水
在晨光里变轻,变薄
隐隐透出,阳光的甜
母腹是我温暖的故乡
波浪般的花纹,如时光汹涌
在母腹,在温暖的故乡
我渐渐趋于安静
弯延的道路在我身旁
它飞扬着母亲的白发,飘洒着
父亲的汗珠。我睡在稻花香里
一如夏日虫吟,被星光擦亮
村庄之上,夜空干净清爽
清新的空气多么像羊水
我枕着母腹的温暖
与黑暗一道,静静生长
我所热爱的白菜
我所热爱的白菜,是善良朴实的白菜
它们栽种在贫穷的土地上
彼此相依,彼此疼惜
共享阳光和霜雪。即使偶有挤压
也会用豁达宽厚的心去和解
我所热爱的白菜,是真实耿直的白菜
他们身负苦难,扎根乡村
不计前嫌,也不抱怨
哪怕炊烟苍白,生活清苦
它们仍用平实的心,喂养家园
我的青龙湖
你满湖的绿
仿佛只是为了,逮住我的心
这多情的艳波呀
如一首情诗
稳稳粘住我的梦
就这样
赖在你碧绿的爱里
索要阳光,炊烟,菜地
和养胖日子的情人谷
青龙湖,我是带着嫁妆前来的女儿
入住你的山水。从今往后
我只愿拉着你的手
一起种地洗衣,日出日落
做个幸福的家居小女人
家书
一场雨,淋湿我的重阳夜
掀开一张纸,像掀开一页幽蓝的乡愁
我仿佛听到怕冷的故乡
在远方竹林里,轻轻喘息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让秋风
日益兼程回到老家,让他们告诉坟上的茱萸
大雨来时,站密一点,挨紧一点
好替我坟里的亲人们
把奔涌的泥浆,一一引开
醉饮一条长江的梦
朝着你的天门,重庆
我始终愿以长江的壮阔
嘉陵江的温柔
贴近你冰火相融的内心
高楼虽然日渐富有
但你的江风
依然有些瘦弱
一只乡下蚂蚁
爬上菜园坝大桥的姿势
依然有些弯曲、酸涩
重庆,我只想在今夜
以烟火温暖的眼神
贴近你的呼吸
只想在彩色的艳波里
与你一起
醉饮一条长江的梦
重庆,我只想浪漫地爱你
重庆,你是我赖以生存的泥土
是我生死相依的山茶花
我可以为你
抛却世俗的沉重
可以为你
忽略生活的拮据与贫穷
我的山城,苦难并非流走
疾病与灰尘
无时不纠缠我们的道路
通向你的城市
依然阻隔着高山、峡谷
和一条又一条
又黑又暗的邃道
重庆,我的爱人
我只想以两江汇流的波光
在夕阳里、夜色下
以迷幻的诗句
以情人的呼吸
以洗净尘埃的坚心
生生世世,浪漫地爱你
十月的祖国
被雨声,雪水淋透
汶川废墟上
血迹隐隐还在
南方报纸上的泡沫
有关楼市,股市动荡
有关经济回落的阴云
扯痛天/安/门上空
猎猎飘飞的红绸
我确信
长城一定很痛
我确信,长江
一定是很痛!
那些青铜器
躺在故宫的月光里
也曾经
剧烈地阵痛过
多少风声水响啊
隐藏在内部,潜流暗涌
草根们低泣,起伏
偶有冲撞的声音
更多时候
江山宁静,河川肃穆
黑暗的夜里,万家灯火
暗自吞咽困境
以及某些不可名状的苦涩
每每这时
多少个我贴紧母亲的胸口
有如一寸寸泥土
贴紧赖以活命的版图
半含辛酸
半含疼惜
半含隐忧
几千年来,总有露水
涸湿母亲憔悴沧桑的面容
而我和无数的我们
却无力抬起手来
轻轻拂去
长城眼角
颤颤微微的泪珠
第六辑:我所认识的生死
人生的目的就是走着
时间依然活着。依然看见我
在路上走着、爱着、恨着
依然渴望阳光,将我的阴影赶走
“人生的目的就是走着,去经历因果”
我没有时间寻找罪证。但我一生
都在肯定善良纯洁的云朵
续命
风雨,阳光,花朵,流水
所有可以勒索我的事物
都可成为养活我的食物
其实,我也是借光阴续命的人
借钱,借物,借爱,借故土,借祖国
借期一满,上帝必收回借条
我也应该回到
出世前的泥土
我的墓志铭
你作为一个女人
一首为生命芳香过的诗
疼痛过、饱胀过、忧伤过
燃烧过也幸福过。即使你躺进泥土
也是墓碑上,自然微笑的花朵
我这样去定义幸福
我始终想起老家的一座后山
成群的墓地挤在一块
草木葱茏,蝴蝶纷飞
孩子们在坟地遍野奔跑
放风筝,捉迷藏
欢乐的叫喊声
让整座坟山,都沸腾着燃烧起来
这样的故乡多么美丽
活着的,逝去的
遥远的先祖和子孙后代
都在共同享用大自然的精髓
重阳
泥土带来茱萸的香气
也带来了墓地雨水
祭酒清洌。祖坟上,庄稼长势良好
我知道,我也有登得最高
望得最远的那一天
顺着朝天的大烟囱,我也必将
以灰烬的姿势抛高,然后坠入泥土
与亲人们,幸福安睡在一起
如果真有下一世
做一只灰喜鹊吧
抖落世俗的疼痛
与清风为伍,与流云为伴
你必须挤出爱,挤出恨
能挤出的欲望和伤悲
通通挤出体外
你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喧嚣红尘
你要把清风活成信念
把流水活成品质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你只是以不同光芒的自然体存在——”
这一年,注定要与死神交手
左边是祖国的伤口
右边,横卧着我的暗疾
零八年就这样,以疼痛的姿势
躺在两把手术刀上
这一年,注定要与死神交手
注定要从天使的微笑里
夺回春天,阳光
夺回温暖的湖水
我必需躲过地震的恐慌
躲过三鹿奶粉的阴影
我必须对祖国的医疗器材有信心
对母亲培养出的好医生有信心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
相信新时代的药物,相信
医院的良心,相信自己的身体
除夕之夜,我必须从麻醉药里
拽紧春天的呼吸,拽紧绿色生命
墓地
母亲,春天来了
你头上的草,该绿了吧
我要让阳光,给你换上花衣
我要让鸟虫,给你弹奏夜曲
母亲,我是墓前的竹林
一节一节,渐渐长高
你看,我弯下的身子
刚好替你,遮住风雨
母亲,春天好安静
我听到花瓣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你枕着花香
在均匀的呼吸里
安然沉睡
坐在父亲对面
坐在父亲对面。坐在
一座山对面------
跟着他在风中静默
看世间的云,一群群,往山后退去
坐在父亲对面。坐在
墓地对面,就像是坐在时间对面
它教会我,在天空下
要活得像泥土一样,不说话,也不流泪
这个下午的疑问
从末追问过自己的出身
是一滴水清澈的源头
还是一滴血最初的哭喊?
只记得从黑暗中来
从母亲难产的呻吟中来
其间经过风,经过雨
经过爱,经过痛
经过生命应该经过的一切
我将带着钟声奔向哪里?
众多生命,又将带着道路奔向哪里?
我只知道槐树的泪水已经苍老
我只知道祖先的血脉在此断流
一粒浮尘,目光所能抵及的
也只有一片夕阳
只有夕阳下,一片萋萋荒草
只有荒草丛里,一块冰凉的墓碑
这,难道就是所有生命
最后的栖息地?
此时,我突然对这个悲怆的结局
发出一声疑问......
第七辑:聆听梵音
跪
一切喑哑都是徒劳的
我以为这虔诚的一跪
就可以抖落所有尘霜
但我错了,我的佛
其实,你早已把爱恨
根植在我心上
我就算磕破所有光阴
也无法
将它们抖落干净
接纳
让云朵擦亮我的眼
让野花别上绿色衣襟
我是你唇边的雨点,在干涸沙漠
深入愿望。今夜
我想你用佛的三千净水
漂冼我的忧伤
用青山绿水的胸怀
接纳我,尘世所有苍凉
宽容
亲人,我知道
海已交出自己的泪滴
盐粒丰盈,滋养人世
亲人,倚在世象的窗口
爱恨更加亲切明晰
没有人阻挡一滴水的爱和伤悲
长途跋涉的马匹
需要一个夜晚,一盏灯火,一座庙宇
接纳所有灰尘和疲惫
无法洗净尘埃
用忏悔,擦洗满身灰尘
在你的莲花瓣前
我流尽一只蚂蚁,为世事
疼痛呐喊的鲜血
甘愿伏倒体内的
所有恨与爱。我要用远到而来的
三次叩首,郑重磕响
对四大皆空的敬仰与祈愿
一走出庙门,我还是
不由自主,陷入一粒米
卑微的欲望
朝拜的夜露
上山的路,太过陡峭
一滴露珠,驮着肉身
在时光的高度上,走着春秋
阳光总是藏于庙宇深处
朝拜的双膝,磕破日月
星光依然葡蔔在荆棘草丛
山里总是有山
路,仿佛已走到尽头
一滴失明的夜露
拄着佛经,在月黑之夜
继续探路
安静
一滴水是你的图腾
在冬天,在结冰的大地
你要用白色,安顿内心
奔腾是夏天的事
现在,你需要怀抱日月
用透明的心,审视生命
低下头吧。抱紧一滴水
抱紧一块冰凌。只要你安静
你就会靠近神明
秋露醒来的早晨
这个清晨
我听见微风轻语
卵石与溪流
摩擦出一丝暖意
这个清晨
我听见鸟鸣清幽
松涛阵阵
檀香在林间漫步
这个清晨
我看见庙宇静寂
草木清爽
神已醒来,正飘过山梁
有时候
我想走进峨眉山
每天听清音阁的松涛、流泉
在万年寺,唱梵音
晒干净的太阳
与晨钟、暮鼓、转经筒日夜相伴
适当的时候
我还想学学鸟语
与猴子说说贴心话
用圣洁的目光
与云海日出深度交谈
最后,我会把影子
留在舍身崖前
如果能在闭眼之前
见到佛光,那我定会
安然做一片
风中飘落的菩提叶
幸福就是佛
我知道,有些人和事物
会像暮色中的乌鸦,带着
一无所有的哭声,突然隐身
黑色的山头
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
围着寺院,像所有人
围着生活寻找转经筒。
幸福就是佛呵!而你只有闭上眼
轻轻默念:嗡嘛呢叭咪哞
弥漫的桑烟,才带着单纯时光
从你舒展的皱纹上,静静走过
天路之上
天路之上,汽车像铅色云朵
仍在向往里攀爬。更高的地方
总是高过目光。我说不出
黑暗的刀光与锋芒
只有乌鸦,在凄厉鸣叫
霜静静地下。被阳光笼罩过的山坡
只有荒草扇动翅膀
“不必回首来路,血泪终将风化!”
我揣着被内心捂热的石头
想象更深的山里,开满野花
就像那夜,你含泪喊出我的名字
低声说:“打开一扇窗户
就能打开一座天堂
第八辑:返回自然
暖
我要用细细的嫩叶
在枯枝上,
静静呵出那些暖
阳光,春风
潮湿的鸟鸣
安静的湖畔
我爱着的春天
天空澄明,草地松软
死而复生
避开你们的时候
我去了一个人的桃花源
再没有做人的危险
再没有被人诅咒追杀的绝望
现在,我是南山下一树安静生长的桃花
缤纷,美艳,明丽,净洁
再无任何仇敌
再无任何世俗
在仁厚的春光里,我与所有草木
说着互相疼惜的贴心话儿
归宿
花还在飘落。泥土还在奔跑
我说不出万物杂乱行走的方向
森林、大地、天空、河流
一切有声的无声的事物
都在无常的秩序里,怀揣疲惫忧伤
在黄昏,我看到一些走动的活物
蚂蚁、蝙蝠、乌鸦
它们都累得躺下
成灰的成灰,入土的入土
最后回到根的故乡
慢下来
慢下来。风声慢下来
雨点慢下来。一切爱恨
一切成败。一切渴望
都慢了下来------
在空旷的四野
在暮云低垂的黄昏
我只想靠近一棵枯树
缓缓坐下来
我只想安静倾听植物的内心
只想。接近一条河流
缓慢衰老的叹息
春树
睁开嫩叶的眼睛
让阳光,牵着我的手
在山岗奔跑,在田野漫步
青草是我的邻居
暖风是我的亲人
大地是我的爱人
我坐在一湖的波光之上
与飘过身旁的云朵
大声问好,亲切握手
冬至之后
总有树叶继续飘落
谁伸出泥土之手
收回他们
热气腾腾的呼吸?
在冬天,更多事物保持沉默
顺从或反抗,没有谁
能逃出时间的摧折
我所想到的事
一些更为隐忍的生命
潜伏于黑暗深处
他们以惊人的力量
集聚成一声春雷
轰然爆破-------------
亲人
那么多星星,那么多眼睛
热情的、冷漠的、嘲讽的、憎恶的
我不看夜空,只想低头
把一串串率真的语言捆起
我要启程,离开炎凉的人世
回到山水间,回到自然中去
我将经过辽阔的草原,飞翔的鹰
经过纯净的雪山,洁白的云
我只想变作一缕风,倾听河流的低语
我想拥抱野花的清丽。我要给他们
取个温暖的名字,叫作亲人
赢得
山谷静谧,
有一些水温婉,忧伤
在草木清香里,冉冉升起怀念
我没有离开。我还守住自己
守住变旧的时光
积雪,不再孤独地蓝
我在融化。在挥霍的泪光里
在无可预见的聚散里
我原谅了破碎,痛苦,青苔
赢得了空寂。富有。和满山草木的静美
高过尘埃
打扫灰尘是多么艰难的事
被阳光拎醒的早晨
我不得不寻找一把鸡毛掸子
用鸟鸣擦洗耳朵
用清溪擦洗心灵
用绿树擦洗眼睛
用湖水擦洗嘴唇
以云朵为路
以山野为床
以天空为家
以山川为游乐场
我所拥有的幸福
在比世俗更远的高岗
我赖以活命的现场
在每一寸灰尘的悲鸣之上
更高的目光
你不属于乡村,也不属于城市
你属于山,你属于海
属于高过人类的旷野
人世的爱恨渺小而高贵
你多年都在享用他们。但你
必须用更高的目光去诠释
一定要解开欲望的死结
这是生命囚禁人类的钥匙
你要用清风打开它
要用明月关闭它
到那时,朗朗乾坤,都是你的
重庆子衣,本名何春仙,七十后生。重庆江津人.现居重庆璧山。零四年底开始诗歌创作。有诗作收录《绿风》《诗选刊》《岁月》《诗歌月刊》《常青藤》《女子诗歌年鉴》《诗歌蓝本》《情诗季刊》《大地诗刊》《璧山文艺》等官民方刊物,以及《当代中国作家名录》《梨花.2008中国诗歌档案》等诗歌选本.诗观:从词语出发,抵达生活本身。通联:402764 重庆市璧山县广普小学何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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